王安石也不多言,径直坐在了书案前细看,光看罢一眼,不由轻轻一声惊呼,随即露出了啼笑皆非之色。
“这个崔文卿,总是会想一些完全称得上是异想天开的点子啊!”许久之后,王安石这才自言自语一声,从案几后站起,绕着书房走了几圈,很快就有了定策。

倘若真的能够如崔文卿所言那般,倒是值得一试,若能以此增加北地四州收入来源,倒也可以平息朝廷的质疑之声。

打定主意之后,王安石立即又坐回了案几后奋笔疾书,很快,两道政令已经拟就妥当,分别发往了户部衙门以及崖州刺史府。

待一切忙碌完毕,大雨已是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一抹红艳的晚霞偷偷转出了云层,残留在西方一角,仿若白日对大地不舍的眷念。

王安石凝望那抹晚霞许久,方才喃喃自语道:“文卿,万千重担系于一身,你可千万不要让老师失望啊……”

※※※

十多日之后,朝廷同意北地四州异地安置之民免税五十年的公文终于传到了崔文卿的手中,使得他不由长吁一口气。

这就意味着,困扰朝廷足足数月的隩州动乱,终于要为之结束了。

而异地安置之民在北地四州新的生活也将由此开展。

有了免除赋税五十年,相信不少百姓的家境都会变得更是殷实,说不定还会产生不少的小康之家,一扫之前的贫穷困苦。

然而公文在最后,也是要求崔文卿必须履行北地四州赋税收入不减的承诺,相信这也是朝廷一种变相妥协了。

于是乎,崔文卿立即吩咐快马,将公文分送北地四州诸县,张贴皇榜告之万民。

待百姓们得知免税五十年已是尘埃落定之后,巨大的欢呼声顿将北地四州通通覆盖了。

不少百姓更是自发走上了街头,载歌载舞进行庆贺,所有城池都变成了鼎沸的海洋。

几乎所有异地安置之民都坚定了留在隩州之心,霎那间,隩州动乱全部为之平息。

保德县外的陆氏庄院内,却与外面的热闹沸腾之景迥然而异,整个庄院一片冷冷清清。

正堂之内,陆氏族老陆西东愁眉深锁,正对着陆若萱禀告道:“族长,截止昨日,原本依附于咱们的佃农已经走得七七八八,目前只剩下了三十户人家,而这三十户人家之所以未走,一来是因为跟着我们陆氏的时间太过漫长,在感情上有些割舍不下,二来这些家中也有人在咱们陆氏庄园中做工,故而也不敢提出离开。”

“三十户?”陆若萱喃喃的念叨着这个数字,嘴角溢出了一丝苦笑之色,“原本两千人的陆氏,现在就只有一百多人了啊,真是树倒猢狲散……”

陆西东点头叹息,言道:“朝廷免除赋税之后,那些佃农们无利可图,自然会选择离开我们,这也是情理之中。”

陆若萱点点头,稍事沉吟,言道:“二叔,现在还决定跟随陆氏的佃农实在太难得了,咱们也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告诉他们……即便是继续依附咱们陆氏,我们也不会收取他们的钱粮了。”

听罢此话,陆西东微微一惊,言道:“倘若如此的话,对于咱们陆氏的钱财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族长,你当真决定要这么做么?”

陆若萱点点头,轻叹言道:“人以情义待我,我自然以情义待人,咱们自然须得这样,目前最为关键的是,下一步陆氏该何去何从?!”

这时候,一阵大笑突然响彻前院,笑声落点,只闻一个略显嘶哑的嗓音揶揄言道:“堂堂陆氏,居然连一个从六品的安抚使都对付不了,真是兵败如山倒啊!”

说完之后,一个穿着青色袍衫之人已是走了进来,负手而立冷笑望着陆若萱,倍显凌厉之风,正是那位易左使。

见状,陆若萱和陆西东同时一愣,均是心头一惊。

特别是陆西东,在看到青衣人的一霎那,脸膛上更是浮现出了敢怒不敢言之色。

因为他知道此人正是利用少公子的疾病威胁族长,从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陆氏之所以有眼前的困境,也是因为此人造成。

陆西东乃陆氏德高望重的长者,面对这一切安有不怒之理?!

比起陆西东,陆若萱却是淡定许多,她轻声吩咐道:“二叔,我与易左使有事商量,你且先下去吧。”

陆西东点点头,这才退下。

“前来是客,易左使但且落座。”

陆若萱抬袖作请,裙裾款摆,风度翩翩,恍若高超画师所绘水墨画中的江南仕女般,直看的易左使移不开眼开,暗叹此女气质当真出众,只可惜就是相貌普通了一些,实乃诚为憾事!

不容多想,易左使径直道出了今日所来的正事,冷冷言道:“陆族长,你们江东陆氏正是让本使非常失望啊,居然连个崔文卿都摆不平。”

陆若萱嫣然一笑,言道:“崔大人乃睿智之臣,才华出众、智谋深远,一招免税之法,就让我们四大家族溃不成军,如此人物岂是我们陆氏能够对付的!”

听到陆若萱的话,易左使眉头一皱,冷笑道:“怎么地,陆族长居然还褒奖起崔文卿来?!这是什么道理?!”

陆若萱嘴角溢出了一丝轻蔑的微笑,目视易左使坦承直言道:“崔大人虽则乃我们陆氏的敌人,但却并不妨碍我们尊敬他。反倒是易左使乃我们陆氏之友,却也不妨碍我们讨厌你!”

易左使一愣,随即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罢揶揄开口道:“可是,陆族长,即便你再是讨厌我们明教,不也只能与我们明教同乘一艘船么?!”

陆若萱一阵默然,叹息言道:“可是就目前而言,我们陆氏对明教来说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相信此时的明教,应该是准备将我们推入水中作为弃子了,对么?”说罢盈盈目光望着易左使,露出了了然于心的神色。

闻言,易左使心头一凛,暗叹这个声名远扬的江南第一才女果然名不虚传,光从此点,就已经明白了陆氏现在在明教心内的地位,实在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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