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陆云大婚当日了。
为了这次婚礼,两阀都是下了血本的。从三畏堂一直到崔坊门口,整个迎亲的路线上,每隔百丈便扎起一座彩楼,彩楼下有两阀的武士守卫,还有两家的管事、族人,备好了一袋袋喜糖、铜钱,准备等迎亲的队伍一到,抛撒给看热闹的洛都百姓。

大半个洛都城为之一空,老百姓扶老携幼,早早就涌到彩楼下,想要抢个有利的位置好看热闹。这可是两阀阀主的联姻,此等盛况大玄已经多年未现了,谁不想亲眼目睹一下?结果天才刚亮,迎亲的道路便被十几万洛都百姓堵了个水泄不通。

幸好京兆府早有预计。之前的京兆尹荀嘉因为去岁灾民拦驾之事已经去职,新上任的京兆尹萧云来唯恐重蹈前任的覆辙,早早就做好了准备,除了所辖的千余名官差兵丁之外,还从京营借调了两千健卒。几千人使出吃奶的力气,连拉带扯,总算勉强给迎亲的队伍清出了一条道来。

卯时中,陆信在三畏堂向陆阀的祖先,供奉了五牲福礼,又让陆云给祖先上了香,报喜过后,便吩咐他道:“出门迎新娘子去吧,早去早回。”

“是。”陆云便在满堂宾客的贺喜声中,来到了三畏堂外。

三畏堂前,早就备好了一匹通体雪白,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还有一顶精工细镂、镌刻着陆阀族徽的大红花轿。

见新郎官出来,族人便放起了鞭炮。爆竹声中,迎亲的乐队奏起了喜气洋洋的《百鸟朝凤》曲,穿着簇新的红色号服的八名轿夫,稳稳的抬起了大红花轿。

陆林牵马,陆松拽镫,陆柏扶着陆云上去白马,一行人便吹吹打打,浩浩荡荡行出了陆坊。

“新郎官来了!”一看到迎亲队伍出来,方才还勉强让开去路的百姓,呼啦一下便围上去讨要喜钱,把那些可怜的官兵冲得七摇八晃,找不着北。

幸好陆阀早有准备,族人们爬上彩楼,将一摞摞喜糖铜钱,雨点般抛向道路两旁。

“诸位两边领赏,请给新郎官让条去路,以免误了吉时!”

陆阀管事的今日自然十分客气,也在彩楼上向百姓团团作揖。百姓这才又呼啦一下散开,纷纷弯腰争抢喜糖喜钱。迎亲的队伍赶忙趁机通过这段路。到了下一座彩楼前,又有百姓拦路讨要喜钱,族人们自然如法炮制,不知撒出去多少铜钱喜糖,这才将迎亲队伍送到了崔阀之中。

崔阀那边,也是一早就开始忙活。有那‘五福俱全’的阀中妇人,用五色面纱帮新娘开脸。

开脸之后,女孩子便再不是之前的黄毛丫头,而变成将为人妇的新娘子了。然后,五福夫人们又打散了新娘子做姑娘时的辫子,将她的头发全都盘到头顶,改梳成发髻,并戴上凤头钗,梳妆打扮完毕,出来拜别爹娘长辈,然后便戴上了红盖头,在本家哥哥崔白羽的搀扶下,坐上了迎亲的花轿。

陆云一边应酬着崔晏父子一家,一边留了三分目光在那新娘子身上,可从她戴着盖头出来,一直到她上了花轿,也没认出这新娘子到底是崔宁儿,还是苏盈袖。

见陆云盯着新娘子看个不停,崔白羽不由调笑道:“妹夫别急,回家慢慢看个够。”

陆云白他一眼,收回了心思,向崔晏和崔盈之献了酒,行了大礼,便在崔晏的催促下,领着花轿往回走了。

送亲的崔阀众人中,除了崔白羽这个娘家哥哥之外,还有崔平之这位新娘的叔叔,以及崔阀唯一的大宗师崔定之!

显然,崔阀也在防备着什么——当然,他们防备的不是别人,而是夏侯阀。崔晏自知这桩婚事,让老太师十分窝火,生怕睚眦必报的夏侯霸搞出些什么事端来。是以非但派了崔定之压阵,还让阀中的宗师们一路暗中保护,唯恐送亲路上发生意外。

返程路上,见迎回了新娘子,看热闹的百姓更来劲了,两阀族人花了比来时多一倍的铜钱喜糖,才打发了他们。饶是如此,等陆云领着花轿返回陆坊时,也已经快到午时了。



这时候,陆阀已经是宾客盈门了,非但陆坊,敬信坊、从善坊等若干陆阀的地盘上,都已经在大街上,扎起了长长芦棚,好招待上万名各路宾客。

三畏堂中更是高朋满座,虽然几位阀主中,只来了卫阀阀主卫康、裴阀阀主裴邱两位,但谢阀派了大长老谢青,带着谢宣、谢宇前来道贺。夏侯阀派了夏侯雳、夏侯雷兄弟,和夏侯不破做代表前来,也算是周全了礼数,没有做得过火。

初始帝起先曾提过,若是两阀婚事成了,他可以考虑亲自给新人主婚。但这几个月来,夏侯阀已经颜面扫地了,为了避免进一步刺激夏侯阀……而且崔阀显然也不愿意和皇帝走得太近,是以初始帝便没有露面。但也派了杜晦和左延庆,以及羽林卫大将军、大内侍卫统领皇甫丕显,代表皇家前来道贺,还赐了玉如意、金葫芦等十样贺礼,给足了陆阀的面子。

陆信和陆尚在这边招呼着各位阀主、大长老、长老和执事们,那边陆仙也亲自出马,招呼着前来贺喜的各位大宗师。

大宗师们性情疏懒、原本是不会出席这种场合的,但冲着陆仙的面子,当初在地穴共患难过的那几位……除了会随送亲队伍前来的崔定之,和远在辽东的孙元朗外,全都到齐了。

就连素来不踏足陆阀一步的梅钰,都破天荒的到场了,真让陆信大有受宠若惊之感。

正当他满面春风的与贵宾们寒暄时,忽听外面担任的知客陆傍高声唱道:“天师道天女、天师府祭酒赵真人前来道贺。”

“哦?”陆信闻言一愣,陆阀广撒请柬,当然少不了给天女和赵玄清各送一份。但后者能来他毫不意外,可前者怎么会忽然赏这个光呢?去岁裴邱七十大寿时,她都不肯赏光,怎么会来参加自己儿子的婚礼?

但他身为一阀之主,当然不会将疑惑写在脸上。陆信瞬间便调整好了情绪,满面笑容的迎了出去。

“天女和赵真人玉趾亲临,鄙阀真是受宠若惊啊。”

便见赵玄清一身杏黄色道袍,笑容可掬的稽首还礼道:“陆阀主哪里话,今天贵阀大喜的日子,贫道岂能不和天女前来沾沾喜气?”

“恭喜陆阀主。”一旁的天女依然白衣胜雪、素面朝天,在这满眼大红的喜庆气氛中,显得十分扎眼。但她对陆信的态度十分客气,已经难能可贵了。

“多谢天女赏光,快快里面请。”陆信拱手将两人让进堂中。陆伟也招呼起跟随两人前来的道士,到偏院吃酒。

大部分道士都跟着陆伟去了,只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道士置若罔闻,径直跟着天女和赵玄清进了三畏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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