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暗哑的嗓音里,尽是压抑怒意的气息。
曲漓自从在梅花剑派开始学医之后,对于江梧桐的身子要求就很严格。

不可以出事,不可以受伤。

紫衣其实也会有这么一点小小的偏执,却也只是皱皱眉头发发闹骚罢了,可曲漓却每见一次就会瞪她一眼,看着她的眼神既是心疼也是恼怒。

自此,江梧桐每一次受伤,最不敢让对方知道的,就属曲漓了。

江梧桐在人前一般都强势,身为大师姐自然该有大师姐的模样,不轻易展现柔弱的一面。

如今曲漓训她,可伍淑华毕竟还在这里,再怎么也不能让看不起自己的人笑话了,她咳了两声,故作镇定的挥开男人的手,“我这不还是好好的嘛,不许凶我。”

屋里就她能走能跳,伍淑华也不想在曲漓面前丢人,何况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挑明了说,没必要得罪四师兄。

她望了一眼季悟,然后站起身来,在帐篷的角落里搜刮着曲漓的药箱,而后漫步走上前来,放在曲漓的身侧。

男人的左手受了伤,新伤口还未结痂,暂且不能有太大的弧度拉扯,他抬眸倪了江梧桐一眼,后者本还是站着的,不自觉的就瑟缩了下,慢慢的坐下来,坐在男人的担架上。

见鬼了……为什么每次一受伤,就会觉得曲漓的气场很大,根本就不容她有任何的置疑和反抗?

男人熟练的取出药酒替江梧桐消毒,钻心的疼痛,江梧桐紧紧的咬着唇,哀怨的看着曲漓,“你就不能轻点?”

男人温淡的俊脸沉郁不悦,“受伤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要轻点虐自己?”

话是这么说,但手里头的动作到底是柔了下来,江梧桐咧开嘴笑,挑着眉头得意的道,“事权从急,我也不知道你们能昏迷到什么时候,既然有力气,自然是先救人要紧。”

她的伤势本来没什么的,之前大夫都没有帮她包扎,现在伤势加重,应该是因为她后来过于用力,所以崩开撕扯了伤口,故而加重了。

季悟的眉目间隐隐染了些心疼之意,他看向站在一侧沉默的伍淑华。

“五师妹,你大师姐还没有用膳,你去备些吃食来,给你师姐垫垫肚子,幸苦你了。”

伍淑华应了声好,站在曲漓的边上冷冷的倪了江梧桐一眼,面无表情的走出了帐篷。

江梧桐瞥了一眼曲漓给她敷上的药,手往自己这边收了收,“大夫说,你们二人的伤势很重,小曲子你得把这些药留起来,给自己和师兄用。”

衙门那边,运送过来的再好的药,也比不过自己储备起来的,名贵的药品罢?

曲漓一把抓了回来,继续上药。

男人一声不吭,江梧桐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看着他,依稀也能看出他情绪的不愉,季悟淡淡的道,“我们自有解决方法,曲……姑娘是紫衣姑娘的弟子,医术高明,不会让我们有事的。”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微微闪烁着,江梧桐望着男人的脸,叹息了一声,“同样是女儿家,为什么我感觉……”

就是输曲漓那么一筹呢?

究竟,是哪里败了?

……

大晚上,救援仍在继续。

江梧桐手受了伤,曲漓和季悟不许她出去。

江梧桐权衡了一下,现在外头来了许多官兵参加救援,救援的人力倒是有了,估计是救治医者那方面缺人。

她道,“我去走走看看,帮忙熬个药也好。”

曲漓的手受了伤,最初地面开始摇晃的时候,是他伸出手将江梧桐往安全地带拉过来的,只是到底是晚了一步罢了。

埋在地底下的时候,也是他抬手护住江梧桐的脑袋,这才被重物砸的伤势严重。

现在江梧桐坚持要去走走看看,他立即就站直了身子,跟着要去。

江梧桐尚未开口说话,一直在屋里忙里忙外,只字未语的伍淑华忽地一下摔翻了手里的木盆。

众人的视线往她那看去,就见她弯腰将木盆拾起来,沉重一张脸,走向曲漓。

她扬手按住男人的肩膀,“你就这给我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江梧桐看向了伍淑华。

季悟也望向了伍淑华,伍淑华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怒意,也有一些莫名的酸意,俯身附耳与曲漓说了句什么话,声音太小听不大清楚,须臾便站直了身子,等再望向江梧桐的时候,敌意深重。

后者一脸茫然的看了看面色难看的曲漓,又瞧了瞧伍淑华,最后季悟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作为结束语。

江梧桐眉头微蹙,也没说什么,转身掀开帘子出了帐篷。

夜色沁凉,过了一会有人过来探视。

是官兵头子,在衙门里应该是比较有威望,但不是县令的人。

小小的帐篷住四个人,转身都转不了,现在物资齐全了,那人挥手让人再去备好一个帐篷。

季悟出声感谢,那人笑道,“尔等特此来参加救援,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为民做事,争分夺秒救助无辜的百姓,是我们该感谢你们。”

季悟道,“可是我们并没有帮上忙。”

确切的说,不仅是没有帮上忙,反倒还给人添了麻烦。

那人摇了摇头,“你们只是来的不巧,没来一会儿就碰到了地面震动,但依旧是救了人。而且身有所累还心系百姓,确乎是我们的模范。”

季悟笑了笑,“我们是一体的。华夏儿女,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好,好,说得好,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那人眉开眼笑,又说了几句夸奖的话,便去慰问下一个帐篷的伤者了。

伍淑华看了季悟一眼,“师兄?”

“你和梧桐住在一块罢,等她回来你就带她去歇息。”

“师姐只是手受了伤,但腿脚方便,行动上也没什么大问题,”伍淑华的目光投向曲漓,“曲漓的手也受了伤,我和师姐应该分开来,照顾你们两个伤势较重的人才对。”

曲漓淡淡开口,“十分积极的争取,我和江梧桐一块住。”

有了之前的事情发生,季悟是再如何也不会同意曲漓过分靠近江梧桐了。

这一次自然也一样。

几人发生了分歧,伍淑华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僵住的,“我哪里比不上师姐了,照顾你一个伤患我还不够格么?!”

曲漓看也没看她一眼,掀开帐篷就往外走,伍淑华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外边的雨势在之前就收住了,人来人往,曲漓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去寻江梧桐。

伍淑华要拦,他径直从她的身侧绕过去,连她的衣角都没挨着。

心中堆积了一日的怨气和醋意倏地就爆发出来了,伍淑华死死的咬着唇瞪着男人的背影,“江梧桐江梧桐,你什么都是江梧桐,护着她的也是你,给她上药的也是你,你怎么不看看我,我也受伤了的!”

季悟推开她的时候,她被甩在地面上,当时情况乱,她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所以没感觉疼。

后来他们三个被救出来,她走路的时候,这才发觉腿上有些疼意。

自己寻来了帐篷,掀开腿上的裙子这才发现,原来她的腿上磕破了一块皮,流了点血。

虽然伤口不深,可伤口比较大,她每走一步,那裙子都磕着她,疼的钻心。

曲漓脚步未停,不紧不慢的吐出一句话来,嗓音温淡的辨不出情绪,“去找季悟上药,他的手没受伤。”

“我不要他,我就要你――”

男人步子顿了顿,慢慢的侧过身子望向伍淑华,他的唇角牵出一抹笑,仿若是世界上最温柔动人的笑意,可说出的话,却能叫人骤然处于冰窖之中。

“不是所有的人,都配我出手救治。”

世间神医,肆意跋扈,脸蛋人畜无害,但性情,却素来是捉摸不透的。

“你敢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伍淑华的脸色变了又变,双手握拳极力的忍耐着,“你就不怕我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不怕我会让江梧桐恨死你么?!”

男人挑了眉梢,薄唇刚扯出几分弧度,伍淑华就猩红了眼眶注视着他,“你要是不帮我,我马上就去找江梧桐,我要告诉她,被她称之为姐妹多年的人,是个男人,是个居心叵测的男人,是个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

他是男儿身又如何?

他曲漓可从未在江梧桐面前承认过,他是女儿身。

毫不犹豫的转身,曲漓迈开长腿就往前走,女子的音量愈发拔高在他身后喊着,略略带了丝哭腔,也不曾见他有半分的停留。

……

江梧桐缓缓的站直了身子,她的面色微微有些发白,黑白分明的眸里过于震惊而有些失焦。

带了些薄茧的掌心在感受到疼的时候,她侧眸瞥了一眼,这才发现之前一直是攥紧了拳头听完了全程。

深深的呼了口气,等熟悉的声音都归于沉寂,她低垂下脑袋,慢慢的拖着疲倦的躯体,走了出去。

然步子尚未走上一步,身后猛地响起一道低哑暗沉的声音,“江梧桐。”

女子的步子猛地滞住,浑身一震,竟无法动弹。

熟悉的脚步声一点一点的靠近,等走到了身后的时候,江梧桐这才僵硬的转了转身子,但没有抬头看他,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上飘下来,“都听到了?”

女人的身子更为僵硬。

显然,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男人沉默了一会,抬起右手捏住了她尖细的下颌,令她的目光能不偏不倚的迎上他的。

后者觉得这鸵鸟式的态度不大像她的风格,皱着一张脸。

“我只有一个问题……”她紧紧的抿着唇,“伍淑华说的,都是真的?”

曲漓静静的凝视着她脸上的表情,过于深邃内敛的黑眸里,倒映的图象全是她,过了好一会,他才倾身下来,柔软的唇贴上了她的。

“江梧桐,”他用最有力的行动抨击她的心,用最温柔的声音告知她真相,“对你,我图谋不轨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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