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断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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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内北极阁,东北端的山峰上,就是鸡鸣寺。【】

这座寺庙原叫同泰寺,始建于南朝梁武帝时期,为了建造该寺,梁武帝四次到同泰寺“出家”,迫使大臣们为他赎身,共筹得钱几亿枚,得以建造了规模宏大的寺庙。可惜,二十年不到,该寺就遭雷击,烧毁了大半。

等到朱元璋当了皇帝之后,这位做过三年小和尚的草莽皇帝饮水思源,下令重建,这才改名为鸡鸣寺。本来鸡鸣寺香火极为鼎盛,但是朱允登基以后,这个叛逆的小孩儿处处和他祖父对着干,不但朝廷制度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变样儿,而且祖父崇佛,他偏抑佛。

平头百姓不管那些,信佛的依旧来上香礼佛,可是金陵城里的官员士绅们家大业大,却不能不考虑皇帝的法,尤其是非常厌恶佛教的方大博士的法,因此鸡鸣寺冷清了许多,大香主们轻易不来了,这香油钱就少了许多。

今天却是个好日子,一大早儿的,鸡鸣寺方丈晚空和尚就听说应日本国使节和山后国使节所请,礼部要引领两国使节来游鸡鸣寺并参拜佛祖。晚空和尚大喜过望,连忙叫知客僧安排一切,小沙弥们到处洒扫,把个鸡鸣寺整理得干干净净。

待礼部侍郎孟浮生领了岛津光夫和何天阳一行人来到鸡鸣寺,晚空和尚身披大红袈裟,头戴毗卢帽,盛装出迎,抢了知客僧的生意,亲自引领两国贵使游览鸡鸣寺。

为了欢迎两国贵使,晚空和尚精心做了一番安排,特意隔离了一些重要地段,禁止普通香客进入,引了两国使节进了大雄宝殿,岛津光夫立刻毕恭毕敬地跪倒在蒲团上礼佛,何天阳和萍女便也有样学样,请了柱香,一同上香礼佛。

上过了香,晚空便领着他们同游寺庙,不时停下,亲自为他们解说一番。逛到胭脂井时,晚空指点道:“此井本名景阳井,又称辱井。当年,隋兵南下,陈后主叔宝与爱妃张丽华便是藏在此井,结果被隋兵发现,生擒活捉。”

“纳尼?”

岛津光夫一听很有兴致,连忙往前蹭了蹭,探头往井去,可惜井没有美人儿,只照出一个鬼影儿似的东西,把他吓了一跳,定晴一,才认得是他自己。

就在这时,那位被方丈抢了生意的知客僧突然领着一行人往这边走来,一路走一路指指点点,眉开眼笑的。晚空一见,白眉一皱,登时不悦起来。他连忙向孟侍郎等人告一声罪,便双手合什,匆匆迎了上去。

“师弟,师兄正陪同礼部侍郎和两位异国使者游览寺庙,不是告诉了你,其他香客暂且……”

晚空话还没说完,知客僧就兴冲冲地迎上来,小声道:“师兄啊,这一位来头也不小,这是山王府的小郡主啊!”

“啊?”

一听是位郡主,晚空大师脸上的不悦之色登时一扫而空,定晴望去,果不期然,人群簇拥下,是一个发结双鬟丫髻的妙龄少女,身穿湖水绿的窄袖上衣,着一件翠绿色的襦裙,细细的一条带子,在腰间缠出非常动人的纤柔曲线。

不施脂粉,不戴首饰,清汤挂面,却自有一种贵气扑面而来,小姑娘一双妙目正瞬也不瞬地盯着他,晚空和尚连忙稽首,高宣了一声佛号,脸上便堆出了亲切祥和的笑意。于是,方丈大师亲自接待的贵客,便又多了一位客人:山王府的小郡主。

九层浮屠七层塔十面金佛,这一座鸡鸣寺游览大半的时候,偶然邂逅的山王府小郡主徐妙锦和山后国王世子妃萍女,一见如故,成了极好的朋友。观音殿内,大士面北而坐,殿门的楹联上写着:“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徐茗儿笑靥如花,拉着萍女的手道:“萍女姐姐,你我今日得以相识,是莫大的缘分。不如,你我二人就在观音大士面前,结成异姓姐妹、金兰之好吧。”

今日这番遭遇,其实是出自于徐茗儿的要求。她要与山后国王世子妃萍女结识并义结金兰,今后也就有了机会与她来往,那么万一徐辉祖真和方孝孺达成合作,夏浔想把她偷偷送走的机会也就多了。

徐茗儿的这种担心并非没有可能,方孝孺有皇帝的信任,缺乏的是在朝的根基,而徐辉祖在朝野间拥有庞大的人脉、雄厚的根基,欠缺的只是如方孝孺一般的皇帝的宠信,两个人如果缔结联盟,对彼此都是大为有益的。这不需要是一个多么成熟的政治家,方孝孺只要略有眼光,就不会拒绝徐辉祖的好意。

一旦缔结联盟,方孝孺将得到一个极为强大的盟友,获得极大的助力,他所需要付出的,仅仅是一个与徐家结亲的门生罢了,而他的权力将因此更加巩固,他的理想和他的抱负都将有更大的贯彻实施的可能,他会不答应么?

事关一个女儿家的终身幸福,夏浔不敢大意。他现在已经察觉,左右天下大势的不是他。但是左右天下大势的那些人,他们的命运正在一定程度上受着他的左右,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这只小蝴蝶的翅膀,就不会影响方孝孺和徐辉祖,从而干涉到徐茗儿的未来。

萍女早已得了夏浔的嘱咐,闻言立即欣然说道:“我与妹子一见如故,也正有此想呢,就依了妹妹,请观音大士为你我做个见证,结成金兰姐妹吧。”

二人欢欢喜喜拜倒在观音大士面前,等到二人起身,晚空和尚一脸笑容上前道贺,二女笑着还礼,不经意间,徐茗儿一双妙目便在夏浔脸上定了一定,那眉梢儿微微地一挑,娇憨隐隐透出一抹得色。

莫愁诗酒会的第八天了,散布“谣言”的歹徒一直没有抓到,应天府尹和五城兵马司的主官三天两头被朱允唤进宫去训斥一番,两个人灰头土脸地出了宫,便要在民间大肆搜捕一番,弄得鸡飞狗跳,除了进一步扩大了燕王秘谍所造成的影响外,毫无用处。

坊市间做生意的人还是比较担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应天府的差人或者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就会抽疯似的跑来一通盘问搜检,张俊的“松竹梅四宝店”却要清静的多。

他这家店,开在贡院角门旁,在一条巷弄里,不大起眼。角门一开,里边就是书院,学生们出了角门,正对面就是绘着岁寒三友图画的很雅致的一副匾额,走进去,墨香扑面,便是张俊这家房四宝店了。

天已经渐渐冷了,江南的冬天,是湿冷的。并不非常冻人,你永远也感觉不到那刀子割肉似的寒风,但那潮湿的、阴冷的空气,粘粘的叫人难受。

一个穿着青色棉夹袍的书生,就在这湿冷的天气里,举步走进了“松竹梅”。

“这位公子,你瞧,这方砚台,泥质细腻,色泽浅黄,造型新颖,纹饰古朴大方,,砚额处这椭圆处就是砚池,多方便,您要是买了,再赠您一方漆盒儿,您这方玉色的漆盒儿怎么样?”

正在买东西的那个书生明显是个穷书生,穿着单薄,阴冷的天儿,冻得脸色有些青白,被张俊一番忽悠,他终于咬咬牙,摸出了那攥得冒汗的一串铜钱。张俊麻利地给他打包装好,这书生便抱着砚盒宝贝似的走开了。这时,后边那个穿青色夹棉袍的书生才笑吟吟地上前。

张俊笑呵呵地道:“这位公子,你想买些什么,房四宝,咱这店里样样齐全……”

那个俊俏的公子浅浅一笑,说道:“我不买房四宝,只是想印点儿东西。”

张俊一怔,答道:“不好意思,小店只卖房四宝,不印东西。”

“呵呵,只是简单的几篇东西,雕一次版不值当的,印坊书店都不肯接这买卖,我贵店倒还清闲,真的不接这笔买卖么?”

那位公子说着,从袖摸出一张纸来,轻轻向前一推。

张俊拾起来一,登时脸上变色,那张皱巴巴的纸,正是莫愁诗会当晚散发的揭贴。对面,那位公子已经不笑了,薄唇一抿,眼透出凌厉的杀气。

张俊大喝一声,抬脚一踹,一张书台都被他踢得飞了出去,那书生早已有备,侧身一避,一张书台哗啦一下撞在对面墙上散了架儿,与此同时,几个锦衣卫的大汉已经扑进门来,张俊退了一步,一猫腰,便从搁放房四宝的架子下面抽出一柄狭锋单刀。

那英俊书生轻轻退了两步,背负双手,淡淡地道:“要活的!”

“听说‘松竹梅’出事了!”

“怎么着,张老板是燕王的人?”

“朝廷叛逆?没出来呀,挺和善的一个人,不是说,燕王麾下的兵,都是塞外的野蛮人,个个凶神恶煞吗?”

最先传出消息的,是巷弄里经过的两个做小生意的,然后巷子外便跑进来许多热闹的百姓,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很快,他们就到身上带血、五花大绑的张俊被人押出了“松竹梅”房四宝店,隐隐的可以见店里面还有几个人正像拆房子似的搜检着。

张俊被生擒了,他垂头丧气地被人押着,一步步走出巷子,路边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一个卖“状元糕”的小贩,正把他挎着的篮子悄悄对准了张俊,篮子上有一个小孔,但是谁会注意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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