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奥拜走上前来,虽然笑得很勉强,却依旧没有失了礼数,右手抚胸先向我行了个礼,然后轻轻拍了拍旭烈虎的肩头,柔声说道:
“再美的草原也会遇到野火,再强的勇士也会遭受挫折;野火烧过的草地来年长势更旺,受过挫折的勇士今后意志更强。”

旭烈虎闻言抬起头,露出一丝委屈的表情看向腾奥拜,腾奥拜充满爱怜的看着旭烈虎,两人都不再说话,一个像是羽翼渐丰的雏鹰,一个像是舔犊情深的老牛。虽和我们互通了姓名,但牧民们之间的亲属关系还不曾细说,看到此时旭烈虎和腾奥拜的神态表情,我突然有些明悟,这俩人虽然长得不肖,却很可能是一对父子。

就在场面由尴尬变得温馨时,我那女人突然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然后冷哼一声,大着舌头含混不清的挖苦道:“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比输了…;…;还脸嫩…;…;想赖账,就他这样的…;…;小屁孩…;…;还想娶媳妇…;…;”

虽然谁都听得出她说的是醉话,但却说到了点子上,而且很不留情面,那旭烈虎被激得涨红了脸,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吼叫,推开身前的腾奥拜,冲到木桌旁一口气喝尽了三大碗马奶酒,然后飞也似的逃出了毡房。

他这一逃不要紧,所有牧民竟然都露出奇怪的神色,即紧张又惶恐,仿佛那小子不是跑出毡房,而是跑去跳楼一样。腾奥拜二话不说,立即追出,沙吾黑德招呼一声也随后追去,还有些年轻牧民一同尾随而出。安帖伯克也露出关切的神色,但一来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二来还要招呼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便没有跟随众人去追。

闹剧终于告一段落,那小子的婚没求成,宴席也不欢而散,安帖伯克站起身,带我们去早已准备好的毡房休息。女人因为有协议,便与我住进了同一间毡房,与我们同房的还有杜老头和小丁香,水猴子和烧火棍住另一间,小王本想和我们四人凑在一起,但是毡房内的空间有限,只好不情不愿的去了水猴子他们那间。

要说小王也算跟我混了几年,原以为把他了解的彻头彻尾,直到出了女人这档子事,我才发现他还有隐藏极深的一面,不过,他外表永远光鲜亮丽的秘诀我最清楚不过,那就是轻度的洁癖,估计闻多了水猴子的脚臭能治好他的洁癖。

安帖伯克又叮嘱我们夜间不要随意走动,牧民营地多有恶犬,附近山里还有野狼出没,如需起夜去隔壁的毡房便可。我们把他送出房外,却借着残存的篝火和暗淡的星光看到一群牧民,簇拥着旭烈虎进了不远处的毡房,那小子应该没跑出多远,就被揪了回来,而且酒意上涌,已经难以站稳。

喧嚣远去,多日来的劳累再次上涌,女人、小丁香和杜老头各自选了一套铺在羊绒地毯上的被褥,倒头便睡。我却依旧难以入眠,辗转反侧至深夜,却悄然爬起,走到熟睡的女人身前,深深嗅闻了几次她的发香,然后出了毡房。

次日清晨,一觉醒来,杜老头已经在抽着第一袋烟,女人也打了个眼色要去如厕,我睡得不好,略有些头疼,还打不起精神,收拾好被褥后先在毡房内溜达了一圈,却立即惊慌失措的高声叫喊,因为我的宝贝唐刀不见了!

很快安帖伯克、腾奥拜、沙吾黑德等一众牧民首领都闻声聚到了我们的毡房,我用最愤慨的语气,述说了一觉醒来随身武器失窃的事情,并且表示强烈的谴责,还说我平生最恨小偷,赌咒发誓要把偷刀贼绳之以法。

安帖伯克等人对我好言劝慰,叫我不用着急惊慌,这里没有外来的窃贼,肯定是谁家的小孩子恶作剧,在昨日的酒宴上看那刀好,偷偷拿去把玩,断不会真的丢失。

正说话间,沙吾黑德命人牵来了他最好的狗,是条半大的蒙古牧羊犬,名叫麻头,虽然年岁尚幼,却矮状结实,脚掌肥大,脸圆吻宽,混身粗硬的狗毛黝黑发亮,只在头顶位置有片灰白相间的杂色,想来‘麻头’的名字就是因此而得。

沙吾黑德仔细问了我唐刀的情况,有无特殊气味,又夸赞这条狗的嗅觉最是灵敏,肯定能寻着气味找到失物。

我从内穿的紧身衣中取出一小瓶鲸鱼油脂,告诉他们这是平时用来涂抹唐刀刀刃的东西,能起到防锈防腐保养的作用,确实有些与众不同的气息,价格昂贵产量稀少,草原牧民平时绝难接触。

沙吾黑德取过小瓶,拧开瓶盖,给麻头嗅闻了片刻,那小狗突然变得兴奋异常,先就地躺倒打了个滚,爬起后摇头摆尾转着圈,踩着房内的地毯在每套被褥前嗅闻,最后停留在我的被褥前叫了几声。

沙吾黑德拍了拍它的脑袋,却又向它摇了摇头,那小狗立即会意,小跑着冲出毡房,我们也相继跟出。虽是清晨,天空可有些阴沉,不断有零星的雨点洒落,却未影响那小狗的追踪,麻头在草地上不住嗅闻,顺着气味向不远处的另一座毡房走去。我们跟着它来到那座毡房之外,毡房门口不远处钉了一根木桩,拴着条巨大的獒犬,体壮毛长目露凶光,对来人狂吠不止。

看着麻头行走的方向,腾奥拜就有些面色不善,小狗停在那座毡房门口,他更是变得怒不可遏,先厉声呵斥了恶犬,又掀开毡房门帘,直接冲了进去。那毡房里睡着的正是旭烈虎,宿醉之后可能还在做着好梦,却被腾奥拜粗暴的掀起被褥,那装着唐刀的渔具袋赫然出现在他的被褥之下。

那可笑的牧民小子旭烈虎,被惊醒后猛地坐起,光着上身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们,嗫嚅着嘴唇还未说话,就被腾奥拜抽了个响亮的耳光,原本清瘦的脸很快肿起。腾奥拜又俯身从他的被褥之下拿起我的渔具袋,紧紧攥着举到他的面前,粗着嗓子厉声责问道:

“打死你这不争气的畜生,你看看这是什么?”

旭烈虎本被那一巴掌打的愣住,直到看清了渔具袋,认出了那是我的东西,才隐约明白了事由,立即带着哭腔高喊道:“阿爸,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偷的!”

“不是你偷的?难道这东西会自己跑进你的毡房?你门口那头甘露是吃闲饭的?”

“阿爸!你听我说…;…;”旭烈虎急着辩解,却鼻子一酸,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腾奥拜却不等他开口,疾言厉色的接着骂道:

“我们牧民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喝醉了酒,受了委屈,冲动之下做了错事,就要勇于承认!”

在场之人都听得出来,腾奥拜看似是训斥儿子,其实却在开脱,说他是酒后一时冲动才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我心中暗笑,本想接着看他们父子二人的表演,却见杜老头向我轻轻摆了摆手。

要说这杜老头,果然年老成精,居然被他看出了点端倪,要说今早这件事,其实并非盗窃,而是栽赃。是我昨夜趁众人醉酒熟睡时,把唐刀放进了旭烈虎的被褥,故意栽赃陷害他。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也很简单,一方面是为了我那女人,我们初来乍到,她昨天虽是酒后失言,却也丝毫不给牧民留情面,难免遭人记恨,需要制造些别的事情引开牧民们的注意力;另一方面,腾奥拜和旭烈虎父子,明显对我们一行有些抵触甚至是敌意,出了这种丢脸的事,他们必定自觉理亏,收敛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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