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医生,记者招待还有四小时就要开始了,我们现在必须马上赶过去。”
狭小的平房内,Simon伏在翟思思的耳边,低声说道。

翟思思低低地嗯了声,随后拍了拍掌心中包裹的手道:“节哀顺变,他是个好孩子,一定不希望看见你难过。”

被她安慰的中年妇女正是医疗事故死亡小男孩的母亲,翟思思的月子还没坐完,刚出院不到二十四小时,一睁眼,她立刻安排Simon买补品,直接驱车赶到贫民窟,慰劳死者家属。

但慰劳的幌子是“探望抢救无效病患家属并给予帮助”,只字未提医疗事故。

一句话引得妇人连连落泪,孩子的父亲看得心疼,伸手把她抱进怀里,顺着她的头发安慰道:“翟医生说得对,别哭了,你这让孩子走得也不安心呐……”

妇人哭泣地嗯了声,收回被翟思思握住的手,擦着眼泪。

回过头来,便低低地啜泣便道:“翟医生,谢谢你……谢谢你跑这一趟,博治真的是有心了……虽然孩子不在了,但好在坏人得到了法律的严惩,这种酒驾的王八蛋就该统统扔进局子里!要不然……要不然都不知道有多少个无辜的家庭会被毁掉……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走出来的!”

她露出坚强的表情,抬手抓着男人的手背,而男人则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回应着她的需要,当她的港湾。

两人这一细微的举措刺痛了翟思思的眼,女人失去孩子后尚有丈夫可以依靠,而她呢?

水眸晃了晃,不再看两人紧握的手,莞尔一笑:“嗯,加油,保险那边的赔偿金也到了账户上,既然孩子的事已成事实,我建议你们拿着这笔钱,回乡建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或者搬到市中心好点的地方住也行,前半生已经够苦的了,后半生好好过,这样,孩子也能安心。”

十几万虽然不多,但对于一个贫困家庭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熬了大半辈子的苦,换作常人突然有这么大一笔钱,马上就想着该怎么去挥霍,好慰藉苦了大半辈子的自己。

然而女人只是苦涩一笑:“孩子不在了,住在哪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家人在,哪怕流浪街头,那也是家。”

说这话的时候,她略显孤独地望了眼丈夫。

丈夫知道她是想念儿子了,抿着唇,拍了拍她的肩头。

两人的恩爱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翟思思,吸了口气,她起身道:“既然你们有自己的想法,那我就不影响你们的决定,等会儿还有一个记者招待会,我们得走了,往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

妇人点头,当即起身回屋,拿了一袋晒干的菜干,非得往翟思思的手里塞:“谢谢你们为我们跑这一趟,还买了这么多名贵的东西,我们家里情况不好,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是我亲手晒的菜干,平时在市集上很多人买,都特别爱吃我们家自己做的菜干,你拿回去,炖炖汤补补身子。”

菜干很轻,压在翟思思的手上却沉重不已:“不不不,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的东西,我不能要。”

妇人却是不容置疑:“必须拿上!要不然你们这补品,我们也不要了!”

随后妇人的丈夫补充了句:“翟医生,您就拿上吧,我们这点儿菜干,值不了多少钱,您该不是嫌它上不了台面?”

男人的话说到这个程度,翟思思要是再推辞,就显得她瞧不起人了。

紧抿*,她最终说:“好吧,那谢谢你们。”

“不客气不客气,走,翟医生,咱送你上车。”

七拐八转地绕出贫民窟,在夫妻俩的护送下翟思思上了Simon的车,直奔绥城度假村。

菜干压在膝盖上,掌心里硌着的,是菜干的轮廓。

深长地叹了口气,望着膝盖上那一大袋东西,翟思思仍觉得满心愧疚。

Simon并不知道实情,还以为医院的传闻是空穴来风,毕竟医院闲杂人多,什么样的传闻都有,久而久之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听她叹了口气,略微偏过头:“怎么,是不是累了?这里回绥城还有点距离,你先睡一下。”

她死活要马上投入工作,怎么劝也不听,月子不坐,肋骨也还没完全恢复,他都担心她会不会出意外。

翟思思摇了摇头,将菜干放在后座:“不累。”

她就是忍不住想把真相告诉那对夫妻而已。

记者招待会设在绥城度假村,为的正是工人坠楼的事件。

绥城度假村出了人命,瞬间成为绥易两城的热门话题,所有人都在等着翟思思出来给一个说法,尤其是死者家属,天天在度假村闹,影响了许多前来度假的客户,甚至还上了热门新闻。

由于工人坠亡的楼房是毛坯房,还没有装上监控摄像,警方调查也只能通过附近几个监控器捕捉到的画面对事情进行判定,经调查,几个监控器并未捕捉到任何可疑人物的身影,工人也是只身前往毛坯房的,捕捉到的坠楼画面亦是意外坠落,最终裁定为度假村的法律责任,属防护措施不当。

调查结果一出来,翟思思连上诉都不考虑,直接召开记者发布会,即将在发布会上代表度假村,给关心这件事的网民、客户以及死者家属一个合理的答复。

喝了口水,翟思思便站上演讲台,只身面对一个个幽黑的镜头,一道道刺眼的镁光灯。

她的现身,顿时场内所有的设备统统活了过来,媒体记者争先恐后地对她进行拍摄,顿时场内充斥着“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此起彼落的镁光灯刺得她眼睛生疼,刚亮完镁光灯,又望着一个个深邃幽黑的镜头,视觉上的双重刺激,让她莫名头皮发麻。

镜头下藏着的一双双眼睛,仿佛随时随刻等待着她出糗,然后迫不及待地拍摄下来一般。

为母则刚,这句话是对女人最大的骗局。

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刚,没有强大到能够只身面对无数个镜头的心理素质。

上了台迟迟没有发言,场内顿时响起了交头接耳的议论声,端着相机的媒体也纷纷放下相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

那样子,仿佛在说:嘿,你看,她离开了靳乔衍,就连说话也说不出了,没有了靳乔衍的庇佑,她什么都不是!

死者家属早就蠢蠢欲动了,见她迟迟不肯吭声,死者妻子站起来,抬手就将一个鸡蛋砸在她的身上:“我就知道你们不愿意负这个责任!还开什么记者招待会,装得这儿好看给谁看呢!无良老板!你的良心让狗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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