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又纷飞了一整夜,才舍得停了些时候,院子里的树木,含着花芽的枝头覆盖了层薄雪,风一吹,雪花轻轻的从枝头飘落。
静儿站在房门口台阶上,她静静的盯着飘落的雪花,对着满院的银装素裹,皑皑白妆,她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

又是一夜没合眼了,一直守着洛殇,这会儿才肯出来透透气,花开花落,物是人非,人生也不过如此,是非变化亦无常。

几个月前,凤栖寝殿日夜欢声笑语,可且今,却如死般寂静,人往熙熙。

“王爷。”静儿刚要转身,正好见男人过来,她半屈身行礼,这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就听房间里的奴婢突然大声的叫喊。

“静儿姐,静儿姐不好了,王妃又……”

男人方才还平静的脸上,刹那间眉头一紧,他快步的闯入房中。

静儿紧跟在他身后进去,刚进房间就见到床上的女人手里攥着锋利的匕首正对自己的脖子,丫鬟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腕。

这一瞬间,谁都不敢呼吸,静儿惊吓的站在一旁,眼泪竟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

冷邵玉走向她,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匕首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彻的清脆声。

丫鬟立即跪下,头埋在地上。

冷邵玉幽深的双眼盯着女人那清冷的眼眸,他额头上的青筋时而浮现时而暗沉。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彻房间,声音久久回荡在空荡里。

洛殇半倾身体趴在床上,头发凌乱到包裹了她半个身子,她双手撑在床上,白到透彻的纱衣将她虚弱的模样刻的更深。

冷邵玉站着,手掌缓缓收缩,缓缓收回,他掌中的灼热一点儿也不比女人脸上的痛少分毫。

洛殇痴痴的轻笑,她转过脸,对着男人,空明的眼睛无神又凄冷。

她不说话,只是挂着唇角那丝嘲讽冷漠的笑容。

冷邵玉的心里仿佛驻葬了万千蛊虫,而这下蛊之人正是他束手无策的女人,他不想打她,更不想伤害她,可他再没办法看着洛殇如此下去。

“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自己。”他字字说的艰难,言的不堪。

洛殇冷漠的眼睛对着他,眼中再无以往看他时的柔情,取代的是含满了世态的悲伤凄苦,还有对他深沉的恨倦。

她翘楚的眼睛微微颤颤,却不开口回答。

冷邵玉一把抓上她的手腕,将她已虚弱不堪的身体从床上直接拽起,大掌用力的摁着她,企图能让她清醒,能唤醒她,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

“告诉我!”冷邵玉冲她嘶吼。

他多希望洛殇可以像以前一样坚强的挺过来,哪怕她恨他。

“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模样让人看了多么心生厌气。不是恨我吗?就是这样恨的吗?”冷邵玉眸光锐利,他咬牙切齿的说。“既然恨我就杀了我,而不是折磨自己,蠢女人。”

冷邵玉一手握着她手腕,他轻微弯下腰捡起锋利的匕首强硬的塞进洛殇手里,迫使她指向自己的心口。

“杀了我,既然恨我就该杀了我。”

“是我夺走了你的孩子,恨我,你恨我就动手啊,还愣着做什么。”

冷邵玉苦不堪言,与其这样让两个人都受着折磨,到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算得解脱。

他近乎疯狂的声音在洛殇的耳边回旋。

洛殇望着他,她呆滞的看着,从他掌中缓缓的抽回了手。

“让我走。”

冷邵玉阴着脸,眉头拧的更深。

“求你,放我走吧。”她缓慢的开口,声音有气无力。

他听清楚了,第一遍他就已经听得清楚,放她走,放她去哪里,他又怎么会放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洛殇……”

“我求过你太多太多,这算是我最后一次的请求,请你,放过我。”空明的眼睛忽然落下两滴完整的晶莹,打湿在了锦缎柔软的被子上,慢慢的渗透。

对他,她再别无所求。

冷邵玉咽下喉咙里的酸涩,他手掌拧成的拳头缓缓松开,他走近洛殇,手指轻提起她的下颚,严肃的说道“我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放你离开,我希望你也能记住。”

他说罢,冰冷的命令道“把绳子拿过来。”

静儿不知男人要做什么,她担忧的看着,想更进一步了解情况,却

在冷邵玉一声怒呵下不得不取来绳子,递送到他手中。

冷邵玉凝着掌中绳子,他愁眉不展,眼中似乎挣扎的很痛苦,他一抿薄唇后,抓紧洛殇的双手。

丫鬟们看着男人将绳子捆绑住洛殇的双手,双脚,也看得到他脸上的无奈和心疼。

冷邵玉抱着她的身体,直到将她捆绑的严实,才松开手,在女人的眼中,他看到了更多了怨恨,可他还是要这么做,不想失去她,也不能放她走。

“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伤害自己。”

“我知你不想看见我,你放心,我不会再出现你面前。”

冷邵玉说的悲凉,他看着洛殇,多想伸手抚摸她苍白的脸颊,那如雪花一般的纯白涩然,可他却再不敢,再无资格。

冷邵玉抿了抿薄唇,喉结稍微动触,他收回了眸光,转身走了。

看着手腕上的绳子以及男人的背影儿,洛殇没有任何知觉,她的心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只是她的眼睛,还是会流下痕迹。

冷邵玉离开凤栖,男人背靠在树下,闭着双眼。

“王爷。”

听见声音,良久后,他才睁开眼睛。

白绮若站在他身前,正看着他。

“你来了。”

女人点点头。“是。”

“王爷,我要离开王府了。”

冷邵玉默然的转过眼眸,轻嗯了声。

白绮若勉强的还能作笑出口,她笑着说“是时候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来的时候,没想过还会离开,但离开虽不情愿,她心里却也舒坦,回去也好,至少治病救人,能让她的心里宽慰一些,也能和前生做个了结。

“不去和她道个别?”

“不了。”白绮若瞧了眼凤栖,愧疚悲伤的转回眸光。

她没那个勇气再去见洛殇,她也知道,洛殇不想见她。

“王爷不必太忧心,等王妃想明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话是这么说了,可白绮若心里清楚,洛殇难以原谅冷邵玉,这个结只怕打不开的。

但她不知除了这些还能说什么,她想,冷邵玉的心里比她还清楚。

“你可以留下来的。”

“王爷。王爷对姐姐的恩情,绮若很感动,可正因如此绮若才不能承受您的恩惠,因为王爷不知,姐姐当年……”白绮若迟疑片刻。“不只是因姐姐是罪臣之后,而是她在王爷出征后,逆谋刺杀圣上,才会惹来杀身之祸。”

这些,冷邵玉并不知情。

“王爷没有亏欠姐姐分毫,对白家,王爷做的够多了,绮若已是无以回报,段不敢再妄求王爷的任何恩惠。”这些话,白绮若很早就想说了。

“什么时候走?”他声音不温不冷。

白绮若淡然的回答。“现在。”

冷邵玉便再也没开口。

“王爷,您娶了位好妻子,若是姐姐活着,她也会这样告诉您。您知道吗,其实洛殇早已看穿我的身份,她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可这恰恰是她为您做的。”

冷邵玉唇角抿起一抹苦涩的笑。

在树下,他们站了许久后,白绮若才说。“王爷,绮若该走了。”

“嗯。”

“您……您保重。”白绮若笑着转身,她没走几步忽然停下,转身说“姐姐对我说过,她一生最遗憾的不过是没能嫁给您,没能对您讲出那一句爱你的话,因为她不知道,王爷是否爱她。如果姐姐看得到这一切,她一定不会再犹豫,她一定会将心中所想告诉王爷。”

白绮若说完,回过身,她双眼已经模糊,雪中印出她走过的脚印。

“那几个字,也是绮若想对您说的。”白绮若在心里默念。

只可惜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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