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点头,扶着她上了轿撵,眉头微蹙,道:“怎地还是不长肉?近日见你胃口好了不少,可和以前却不能比。你以前胃口可好着……”
跟在后头的秋菊一听这话,差点就哭了出来。

陛下,您哪里知道?大姑娘在您跟前吃得爽快,回头寻个借口又吐个半死。因吃多了,还会加剧疼痛。她不能喊,不能叫,只能硬生生地扛着。

秋菊恨不得立刻就告诉天子,大姑娘病了,病得很重,她都是在装,在装的!

可秋菊说不出口。

冷静下来后,她便能知道自家主人的心意。她虽没经历过爱情,却也知道,当你深深爱着一个人,你便不愿在他跟前流泪,不愿跟他诉说痛楚,只留在心底默默地喜欢着,想念着,体贴着。

她曾听说书人听过不少感人至深的故事,可眼前发生着的事却是硬生生地把她的心撕裂。她不知她的主人是如何忍受下来的,那个名为“爱情”的东西太可怕,因为她发现,这是一种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因为爱,所以隐忍。

因为爱,心底淌血,可却依然笑颜如花。

低下头,明白了自家主人的心意,所以她不敢哭,不敢流露出半分的哀色。破坏人的心意是罪大恶极的,哪怕她真得是替她想。

武太妃后来曾来寻她,一句话都没问,只说:成全她。

秋菊那一刻便明白了,大姑娘宁可自己死也不想天子有事。

天罚啊!

难道那年陛下本该丧命辽东,所以老天爷要一命抵一命?

那为何不将这苦难给她?是嫌自己身份低微吗?

“年岁大了,还是少吃些肉食。”

杨晓然笑着自然,这些日子慢慢也想通了。

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她也要笑着度过。就像那年送他上战场,她要把笑容留给他,让他知道他离去时,自己脸上的微笑。

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歇斯底里的。

这辈子,有他这样的爱侣,她不枉此生了!

边笑着边上了轿子,李承乾上来后,她又如年轻时那般,像个猫儿一般趴到他胸口。他很自然地把手搭上她,抚.摸着她的秀发。

她眯着眼,像一只慵懒的小猫般,道:“你也少吃些肉食,我跟玄奘大师谈经论道,也觉着佛门中人之所以长寿概因不食肉。最近我都尽量吃素,觉得好似比以前精神了不少。”

他垂下眼,定定地望着卷缩在自己胸口的妻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香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抬头去看他,一脸疑惑,“太子哥哥,你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

他侧过头,看向轿外的重重宫阙,喃喃道:“我怎么总觉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顿了顿又道:“我们是夫妻,你忘了吗?不该瞒着我……”

“你是不是天子当久了,耳濡目染了太多的权谋斗争所以得被害妄想症了?”

她卷起他的头发,慵慵懒懒地道:“我这好好的,能有什么事瞒你?”

说着又笑嘻嘻地眨眼,“总不会怀疑我给你戴绿帽了吧?”

他抓过她的手,注视着她道:“这多年夫妻了,你有什么不对劲我能察觉不到?已经很久了,香儿,告诉我,别瞒着我。”

她一撇嘴,道:“你不信我咩?我这咋呼的性子有事还不第一个告诉你?”

李承乾目光微闪,明明心底告诉他,她在撒谎。可当她这样说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又想起:也许真是我多想了?

人就是这样,本能地只愿相信那些美好的事。当好与坏并驱时,无论那个答案已是多明显,只要一日未尘埃落定,都只一厢情愿地选择忽视,只愿信着那个连自己都无法肯定的美好。

轿撵悠悠摇晃着,她不想让他知道什么,便寻话说,甚至还会故意来耍宝,来几个段子。一时间,倒让他分神不少。

已经把公务都搬回甘露殿了,真有什么事自己也能掌握,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又平静地过了十来日,这些日子,杨晓然心情又好了起来。因为觉得自己身体好似好点了,居然慢慢地有些想吃东西了,好似胃口好起来了一般。

也许那些空间的药材起作用了?金莲子也许真得能攻克癌症?

胃口好点了,又觉心里有了希望,倒也精神了起来。把武媚喊来,细细地商量着他们的计划,虽然感觉好点了,可那种紧迫感却未消散,她觉着还是趁着现在好点了多多用心些比较好。

夏日很快地到来,与往年并不差别,除了日子越过越好外。

可这个夏日却是有些不寻常。一些权贵家族忽然发现家里的女人变得前所未有的和谐,经常交头接耳,还避开家中男主人,也不知在商量着什么,而且她们看自己的眼神也越发不对。

很快地,京中就传出了有女子结社的事来。

结社这事不是本朝的新鲜产物,只是女子结社却是让人感到新鲜。

不过当他们发现结社的女子越来越多,甚至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时便觉有些不对劲了。

很快地,一群御使便敏锐地发现最近京中多了许多女扮男装的女子。她们穿着男人的衣服,大大咧咧地结伴而行,全然不顾及世人诧异的目光。

很快地,青山书院的女学生们公然扔掉冥篱上街,在整个大唐引起轩然大波。可还未等他们来得及反应,一个名为“竹染绿”的人向报社投了一篇文,公然抨击礼法。

文中列举了男子对女子的种种不公平。

还引经据典地表明“夫不得祭妻”违反人伦,即使是圣人也把夫妻关系摆在人伦第一位,凭什么妻子死了,丈夫不能祭奠?言辞激烈,有理有据,把一群男人喷得灰头土脸的,阴暗的心思全都被揭穿,报社那边的人立刻遭到了刁难。

可令人感到惊讶的是,报社的人居然骨头都很硬,半分面子不给,还说当年先帝开报社的目的就是要广开言路。竹染绿虽是女子,可却也没人规定女子不能投稿。

随着事情越闹越大,竹染绿的身份也被揭秘了出来。这一揭秘,人们才发现竹染绿居然是青山书院的学生。一个还在学校的女学生居然能写出如此辛辣的文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也有御使向天子进言,可天子却觉着竹染绿说的有道理。还拿出了当年自己母亲去世,父亲因不能祭奠故而做出的种种事来。

先帝都搬出来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似是开了某个口子一般,一群观望中的女子一见竹染绿没事,顿时“群情激奋”了。像打了鸡血一般,纷纷开始向报社投稿。

这年头贵族家的千金其实只是少了施展自己才华的舞台。忽然发现报社能投稿,还能表达思想,哪有不激动的道理?

一时间,什么杏花春雨,什么笑如桃花等女性化的笔名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了出来。

她们有得声援竹染绿,有的自己撰文抨击各种不公平待遇;还有的也会发表一些自己写的小说,诗文。

这些文章,不管是什么载体,都是在抨击讽刺男人的懦弱。甚至还有连载小说出现,讲诉了一些深宅大院的私密之事,女子的不易,这已是隐隐约约表达:男子纳妾都是罪了!

承元十一年的夏天变得热闹了起来。

端坐在太极宫的皇后,武太妃静静地观察着局势,在暗中推波助澜。

男人们如何能忍受这样的抨击?

他们立刻展开反击,为此还专门组织了一个社,决定专门来针对这群不守妇道的女子。

武斗不行,只能文斗了。

一时间,各大报社的报纸销售量大大提升,很快地,由竹染绿起头的妇女维权运动开始朝着底层人民渗透。无论什么时代,带头闹事的永远是知识分子。

因为他们有知识,有眼界,有思想,所以才不甘愿被剥削,被凌.辱,被压榨。

男人与女人们在报纸上相互口诛笔伐着,茶馆里的茶博士一边念着战况,一边吐槽女子不守妇道。

可吐槽了没几日,这些茶博士,酒博士们就吐槽不下去了。

因为很快地,他们就发现了一群女扮男装的女子开始坐镇茶馆,酒馆。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好似只要他们敢说一句女子坏话就要冲上来打死他们一般。

头一次,男子们发现,当一个群体团结起来时,是这样的可怕。

哪怕她们之前只是一群温顺的绵羊。

日子就在这样你争我斗中过去,大体还算斯文。只是等进入五月的时候,随着口水战越来越白热化,好似文斗也不能满足这群人的时候,一个微小事件的发生却一下子将这事推向了高.潮。

起因是一个小权贵家里死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名叫四喜。一个很普通的名字,甚至看着点土气,一看就是家中婢子的名字。可就是这个名为四喜的女子注定是要不平凡的。

因为她自杀了,而她还留下了一封血书,于是四喜血书成了导火索,彻底将之前的小打小闹推向了巅.峰,整个长安城的女人因这个女子的死暴怒了起来……

承元十一年,夏五月,四喜死,留血书,妇女维权运动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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