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漠北的沙漠中,时有风来,卷着细沙如水流般滚过大地。
明明是春日,可这里却是骄阳似火,干涸与苍凉是这里永远的主旋律。到了夜晚,温度又会骤然下降,恶劣的气候使得这里荒无人烟。在这里,生命的繁衍何其困难,恶劣的气候,让杜淑惠觉得自己快死了。

可她不能死!

趁着这会儿没有大风,没有可怕的沙尘暴,她要拖着夫君多走些路。

所有的随从都被冲散了,夫君带着她跑到了这里,一脚踏入了这个死亡之地。身上的干粮与水喝光了,夫君也受伤了,若自己再不加快点动作,他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肩膀的皮肉早被磨烂了,血迹干了又湿了,她都已开始习惯这种日复一日的疼痛。

她很幸运地在这里找到了一辆破车,虽然坏了,可板子还能用。战马上的缰绳被她解了下来,用来拖板子,把夫君放在上面,把自己的褙子脱下来盖上,总能遮挡点风沙。

昨个儿马儿也死了。这让她忧伤了好久,但在忧伤过后,还是毅然决然地化开马脖子,拿皮囊装着,喂给夫君喝。他们需要水,这血虽不好喝,可却能保证他们俩都活着。

马儿也瘦弱不堪,好几日的缺水让它也干涸了,流出的血很少。但她还是收集起来了,虽然干了,却也可以果腹。

杜淑惠永远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有勇气拿着刀将一头牲畜肢解。小心地把每一点肉割下,借着白日炙热的阳光晒成肉干,在这荒漠里,没有水没有粮食,就是死路一条。

天气很热,可她却没有汗水。几日的劳累与脱水,榨干了她身体的每一滴水分。好在,这里晚上会冷下来来,聪明的她很快就发现了清晨的时候,马鞍上会留下一些水珠。把这些都收集起来,虽然少得可怜,但起码能保证夫君不被渴死。

想起夫君,她的身体里就会涌现出无尽的力量。

小小的身子就这么一路拖着宝林走在茫茫大漠里。没人知道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这个娇弱的女子。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若一定要死人,那么她死留他生。

若不是自己乱来,又怎会陷夫君落入这般险境?

又一日过去,依然没有人影,但她也发现了一些植物,虽然看起来怪怪得,可却让她振奋。

也许快走出这该死的地方了吧?

看了丈夫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她的内心焦躁不已。

又耽搁了一日,若再找不到人或者水源夫君真得要没命了。

想了半日,忽然拿出怀里的匕首,化开自己的脉搏,将鲜血喂到他的口中。看着他起皮的嘴唇,杜淑惠只觉心如刀割,和他说承受的相比,自己这点痛又算什么?

不敢多喂,因为她已感到有些头晕眼花了。

比起宝林,她更加地缺水。

她还不能倒下,她一定要把夫君送出这鬼地方。

那样地话,哪怕自己死了,也能闭眼了。

沙漠的夜晚冷得可怕,在那个破车上她还找到了破烂的毯子,白日里与自己的褙子一起盖在丈夫身上,晚上的时候,就拿来挡风。顾不上羞涩,在沙漠的每个夜晚她都会抱住丈夫,浅浅地睡上一会儿。

不敢深睡,即使这里没看到什么生命迹象,可生在野外,哪里敢真睡着?夫君还需要她守护呢!

冷,好冷啊!为什么这么冷啊!

她缩着身子,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夫君,他身上传来的体温总能给与她力量与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发现抱着的人动了下,惊喜地睁开眼,带着一丝不确定地喊道:“夫,夫君?”

“水,水……树……那树……有水……”

宝林沙哑的声音传来,干涸地好似刚刚被火烤过一般,带着吓人的磨砺感。

杜淑惠一骨碌坐了起来,惊喜地道:“夫君,你,你醒了?你渴吗?饿吗?”

说着便抬起手,解开上面的布条,用力地挤压着,一滴滴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滴落,鲜红的鲜血落在他苍白的唇上,带来温热咸腥的味道。

宝林的眼前模糊了。这几****不是一点知觉都没有,只是身受重伤,冷热交替,人在发热,想醒来,可却死活都醒不过来。可在模糊中,他感觉到了她做得一切。

他尉迟宝林何德何能,竟能让一个女子为他做到这地步?这里是沙漠,壮男都会死在这里,更别提她一个娇弱女子,还要带着自己这个累赘。

眼角酸涩,可他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失血过多,高热不止,多日的缺水,恶劣的天气同样地榨干了他身体所有的水分。

眼睁睁地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看着鲜血流进自己的口中,而他却无能为力。

他不知自己会不会马上又晕过去,所以他要积攒点力气,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

也许,她可以活着走出去。

“那,那树……划开,里面,里面有水……那,根上,是,是肉苁蓉……”

宝林虚弱地道:“有,有这,这树,离着,离着不,不远了……顺,着,顺着走……”

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这些花已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就醒来这一会儿的功夫,也是凭着超出常人的超强毅力,心中的那股执念醒来得。

当眼前陷入黑暗时,宝林最后一个念头是:若有来世,我一定好好待你。一定要活着走出去!

当年在小青庄跟她学得东西很多,可他就记着了这些,这些野外生存的技巧。闭上眼那一刻,宝林发现眼前出现的不再是那张带有酒窝的笑容,而是那个流着鲜血的手。这个名义上的妻子焦灼的眼神深深地印进了心底。

“夫君!”

杜淑惠失声痛哭,伏在宝林身上,心脏在这一刻彻底醉了。

她哭得厉害,可她却没有一滴眼泪。

那些疼痛像刀刃一般凌迟着她,让她痛不欲生!

死命地敲打着宝林的胸口,她听过太子妃那套急救术,可却没有观摩过。只听人说要对着嘴.巴吹气,要敲打胸口。她慌乱地弄着,使出全身的力气,死命地打着。凄厉的声音在荒芜的大漠里传得老远老远……

月光静静地挥洒,夜晚的戈壁沙漠美得惊人。太多的死亡被掩盖到这无边夜色中,只有徘徊在这儿的幽魂静默守候。像一只只空洞的大眼睛默默注视着来往的每一个倒霉鬼。

张开血淋淋的大口,吞噬着一个个绝望的灵魂。

这里不需要哭泣,因为哭泣与绝望已太多了。

“树,对了,树!”

杜淑惠死命地敲着自己的脑袋,“报纸上有说过,人失水过多会昏迷……有呼吸,还有呼吸!”

哭泣着的杜淑惠忽然惊醒了,慌慌忙忙地起身,扯去挂在那树上的破毛毯。本以为今夜可以稍微安稳些,不用再把夫君弄下木板,用来挡风。少一点挪动,人便也舒服些。

可她没想到这份舒适的背后竟带来这样的绝望。

夫君微弱的呼吸让她慢慢冷静了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颤.抖着的双手冷静下来,用匕首划开树皮,一点点潮湿的气息涌来。

干渴的太久了,这一点点的水汽都让她格外的敏.感。

见有水珠冒出,她涌现出了力量。

用力地挤压着,用水囊装着,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又换上另一个皮囊,划开更多的口子,撕开裙子,用布条固定住,自己则拿着那少得可怜的汁液回到宝林身边,小心地喂着他。

虽然少,可却比她这几日收集的水珠多了许多,这点量虽然不能马上让一个干渴的人生龙活虎起来,但却能维持住生命。

一直到天亮,她已在这一排梭梭树上收集满了两袋子的水,自己与夫君还喝了不少。见夫君的脸色缓了过来,呼吸与心脏也有力了,悬着的心总算安定了不少。

把树根上的肉苁蓉挖了下来,割掉那些自己认为看起来不大好的部分,切开,把里面鲜嫩的部分拿出来。她虽不懂药学,可到底是名门闺秀,平日读得书不少,知道这是名贵的药材,有强身健体的作用。夫君现在很虚弱,稍微吃一点点应该没关系吧?

她先自己吃了一点点,等天彻底亮起来后,发现好像的确有点作用,没什么不适,这才嚼碎了给宝林也喂了一点。还弄了一些在他的伤口上。

完全的胡搞,却也有点歪打正着的意思。毕竟这玩意还是挺温和的,即使不起什么作用少量使用也不会吃死人。更别提此物有提高免疫力的作用,对于宝林的伤口发炎的确有一定得作用。

天亮了,她又该出发了。

肩头的皮肉血肉模糊了,可她依然把绳子拖到自己肩膀上,把夫君固定好,用褙子毛毯盖着,顺着那些树踏上了新的进程。

荒漠的树丛慢慢多了起来,越来越多的绿色让她精神振奋了起来。

只要有水,就会有人。哪怕没有人,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

又走了两天,有着梭梭树的树液,她的情况也恢复了不少,尉迟宝林的情况也稳定了许多,这些都在振奋着杜淑惠。

终于,走出来了……

当她听到马蹄声时,眼泪掉了下来。可她还是躲了起来,外面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好不容易走出那鬼地方,她必须得小心些……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