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你神色不大好,是不舒服吗?”
几日后,李世民下朝回到寝宫,长孙前来送点心,见李世民眉头紧缩,脸色似有些不好,便关切道:“还是太过操劳国事,累了?”

听到妻子这样问起,李世民脸上浮出了一丝古怪,把妻子手上的点心接过,放到桌上,然后拉着妻子的手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观音婢,你说人可上天否?”

长孙被吓了一大跳,伸手就去摸李世民的脑袋,“二,二郎?你,你怎么了?可别吓我……”

扒下妻子的手握在掌心,神色越发古怪,道:“那妮子跟承乾说,人借助外力可以上天。还说了一堆道理,把孔颖达等人都说服了。”

“那……妮子?”

长孙微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丈夫说得是自己媳妇。

眼睛慢慢瞪大,道:“她,她疯了不成?!”

李世民苦笑,道:“朕怎么晓得?还说得煞有其事的,拿孔明灯举例。说只要造个足够大的孔明灯,人也能上天……”

“我看这是她要上天了!”

长孙怒气冲冲地道:“妇道人家,不好好相夫教子,竟琢磨这些旁门左道!简直岂有此理!”

李世民看了妻子一眼,随即笑了起来,“看来那孩子很得你喜欢,处处维护着她。”

长孙呼吸一窒,随即低下头,福身道:“陛下恕罪,是妾身自作聪明了。”

李世民摆摆手,道:“你何错之有?嗯,不对。你的确有错,把朕想得心胸狭小了。”

说完又笑了起来,“这丫头自出山以来对我大唐助益良多,自小就是心思纯良之人,率性天真,朕非庸人,岂能看不出她一片赤子之心?只是观音婢……”

李世民轻叹了一声,“那丫头的学问自成一门,若是朕太过放纵怕是会引起学术之争,乱了法统,这江山就不好治理了。”

长孙沉思了一会儿,道:“二郎思虑周全,此事确是需谨慎处理。若处理不当,怕是有损国本。”

李世民微微颔首,又道:“想来孔爱卿他们也想到了这点。今日几人入宫都只说为太子学业而来,未敢声张。”

“孔爱卿,于爱卿都是我大唐栋梁,思虑周全,一心为国,既他们能求到二郎跟前,想来是觉这飞天一事意义重大吧?”

李世民点头,“若是用于军事,配合震天雷,可直接入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威慑之力不可言喻。”

“二郎……”

长孙拿起汤勺,搅动着碗里的绿豆糯米甜汤,一边吹着,一边道:“妾身是妇道人家,这军国大事也不懂。但既然几位先生都觉好,二郎何不悄悄试下?就算不成也无损失,但若成了……”

说着便把已经有些凉了的绿豆糯米甜汤递到李世民跟前,笑着道:“那便与那震天雷一样,又可成为我大唐一件神兵利器。千百年来,多少豪杰圣主都只能对天仰望,想要翱翔九天却是徒呼奈何,若二郎能做到,那么一切流言蜚语自可消……”

说着便起身,福了福身道:“妾身多嘴了,二郎莫要生气。”

李世民心头一阵感动。自然知道妻子说得流言蜚语指得是什么事。她能处处先想到自己,怎能不令他感动?

搀扶起妻子,看着她的气色比生产前好了不少,心里安慰道:“观音婢,我就说过。你我二人时,便无天子与皇后,只有丈夫与妻子,你又何须惊恐?你我年少夫妻,风风雨雨这多年,我岂能不知你的为人?”

顿了下又道:“况且你说得不错。这些年来朕虽小有功绩,得到百姓小小称赞,可流言蜚语却仍是时有流出。想来若是朕能翱翔九天,也便成了众望所归,天命所归了吧?”

老妻跟前不用打妄语,李世民这番话说得很是挚诚,是发自肺腑的真心之言。

同样了解他的长孙心里淌过一丝暖流。丈夫这多年来无论后宫有多少女人,可真正放在心里的却也寥寥无几。而自己却占了大部分,今生能嫁这样的男人实是自己的幸运。

只有在自己跟前,李世民才是李世民,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是自己的夫君,自己的二郎。

四目相对,温情流转,忍不住耳鬓厮磨了一番后,李世民才道:“朕也有此打算。所以已准了孔颖达他们的请求。而太子那边也提出要几个人,都是那丫头点名的。”

说着忍不住勾唇一笑,“这妮子!平日看着没心没肺地,倒是没想到我大唐的算学大家都给她盯眼里了。连王孝通此人都知晓,还真是难得。”

“那丫头精于算术,会留意到同道中人倒也不足为奇。”

长孙抿嘴轻笑,“再者家媳只是懒于算计,而非庸人啊。心里一本账,她可都清楚着。”

李世民笑了起来,道:“观音婢,你说朕之前那样打压她,她这心里的账给朕记了几本了?袁天罡和李淳风现在可被她搞惨了,都快疯了。”

一听丈夫提袁天罡,长孙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孩子,真是顽劣!让人算算地有多宽多长也就罢了,居然还让人算日月之遥,歪理一堆,那袁天罡一大把年纪了,不管是在前朝还是在本朝,都是受人敬重着得。可到了她这可好,可劲地折腾人家,真真是苦到家了!”

说着又拿出折扇,打开,替李世民扇着,勾唇笑道:“至于有没有记恨陛下,妾身可不得而知。但以她的聪明劲,想来知道陛下的苦心,是为了保护她吧。”

李世民笑了起来,“知道归知道,可这心里还是得编排朕。你看她那大眼珠子乱转的模样就知道。这人也做不得假,难道一直都不知自己心里一打鬼主意就有这坏毛病么?”

说着又皱眉,道:“上位者,这可是大忌。朕活着尚能护他们小夫妻周全,可一旦朕百年了,这被人轻易瞧出心思可不好。”

“二郎,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就不用想太多了。”

李世民点头,一笑道:“也是!”

“二郎,快吃吧,马上都凉了。”

李世民笑了起来,道:“无妨。不满你说,我就觉得这绿豆糯米甜汤要冷了好吃。啧,这滋味……说起来这绿豆也是那丫头搞出来得吧?瞧瞧,朕就知道她没这么老实。这粮食她动不得,没朕当靠山,她得给人撕巴了。所以老老实实地就交出来了。而这绿豆,以她卢国公嫡出长女的身份就能保住,所以就偷偷藏起来了。”

“噗哧!”

长孙忍不住笑了起来,拧了拧丈夫腰间软肉,娇嗔道:“二郎,她不过一孩子,你怎地好像老喜欢与她过不去?莫说那妮子委屈了,妾身都替她委屈了。她也是食人间烟火得,哪能没些自己的小打算?”

“哼!”

李世民吃了一口绿豆汤,咽下后,才缓缓道:“谁让这妮子那一点点大的时候就跟朕耍心眼?朕总觉得她看朕的眼神不对,包括看你。”

“如何不对?”

长孙笑着道:“她不是一直挺尊重你跟我吗?”

“可只有尊重却没有惧怕。”

李世民摇着头,“开始朕以为她是久居山野,不明世俗礼法,不知尊卑上下。可后来朕渐渐发觉,同样是一直在小青山长大的王轩与王宝却与她不同,虽然憨,可显然还是知世间礼法,知尊卑上下得。唯有这丫头。不知是天分太高,本事太强还是怎么地。朕怎么觉得她看所有人都会透出一股淡淡的优越感……”

被李世民这么一说,长孙似也察觉道了,“说起来也是,她好似从不怯场。就算是第一次见天子,对您只有好奇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但那激动绝不是因为见到了天子,好似就是见到了您本人一般。而且从那时起她便一直说您是千古一帝,好似知晓过去未来事一般。”

李世民皱眉,“也不知她那股优越感是从何而来得。总之这丫头野性难驯,朕见着她得意就想打压她……”

听着丈夫这孩子气的话,长孙忍不住笑了。

“二郎,你也是得,那孩子许是天性如此,你怎还跟她计较起来了?”

李世民把绿豆汤喝掉,擦了擦嘴,然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道:“观音婢,你不觉得看着那丫头敢怒不敢言憋屈的模样很有意思么?哎呀!每次看到她那小委屈的样子,朕就觉得心里痛快,所有的烦恼都不见了。”

长孙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已是满脸笑容,点着头,道:“二郎,说得不错,每次她想耍小聪明被妾身当场揭穿后,看着她那模样,妾身就觉这心里就像三伏天喝了冰镇的梅子汤一样爽快。那小脸,那小眼珠子乱转的模样,能让妾身乐上半天……”

“哈哈!”

李世民大笑了起来,接着脸上又露出了一丝遗憾,“只是现在成了咱们的儿媳却是不怎么好为难她了。”

长孙撇嘴,道:“她这回儿给您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这人员调动再谨慎低调,可那有心人稍稍一琢磨,总能回过味来。这丫头,每次都这样,当甩手掌柜,哼哼,这些年,本宫为了替她擦屁股,不知被多少人记恨上了,那韦妹妹三天两头地往我这儿跑,巴巴地问那出海的事。这一事未了,海未下得,她倒又想上天了。这般聪明,干脆连航海的船也一起造了吧……”

恶趣味!绝对的恶趣味啊!

若杨大姑娘在场,听到这样的话,绝壁要给这对狗公婆跪下啊!

小的有罪,小的去反悔,求您二老放过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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