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举最后一场,殿前司的校场上,人头攒动。烈烈的长枪,闪着寒光的漂亮兵器和盔甲,在金色的阳光下分外光彩夺目。
大批围观的欢乐吃瓜群众,将方仲永等人包裹在人流中,随波逐流的挤来挤去。

那场景,好比方仲永前世,每次过圣诞节啊,情人节等一些洋节时,遇到倾巢出动,挤满了大街小巷,大撒狗粮的如潮情侣们一般,热闹非凡。

几千年前,几千年后,盛世的华夏子民,都以凑热闹为人生巨大的乐事。

武举的文试,先于科举一个月就考过了,此番校场,乃是武举状元、榜眼之战。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如果说科场考试的比拼,好比化骨绵掌,伤人于无形;那么武举考试的比拼,就是小李飞刀,血刀见红,胜负立见。

武举之中的猫腻,主要在于文试,到了武试对抗环节,最多也就是让将门子弟,有家世背景的人,分在战斗力相对较弱的组别里出线,但真正能杀上状元榜眼的人,也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好手。

方仲永看向场边,大皮鼓旁边闪亮的两块名牌,一块上写的是杨延昭三字,另一块上,则写着葛怀敏三字。

此时,双方都各自在做暖场,暖场战的好看程度,绝不次于正式决战。

因着暖场站,是两位武举人,各自选择自己合适的小伙伴陪练,进行身体的活动和热身的比赛,所以更加注重技巧和花头,也更具观赏性。

然而,当方仲永将目光,移到陪着杨延昭喂招暖场的陪练小伙伴身上时,他的眼神就再也转不开了。

校场上,折依然手握雌雄双股剑,脱了外面的外袍,只留下里面的月白紧身,脚底踩一双小蛮靴,头上扎着一个金圈发箍,衬得容颜如玉。如果写成章回体武侠小说,必定值得细细描绘一番:

兼窈窕淑女之高洁,有风情万种之情态。起势蹁跹,力道准确轻巧,翻飞过招之时,美目远含秋水之姿,眉尖尽敛春山之态,身着绞绡不嫌厚,臀覆红绸未觉薄。过招时仙姿绰约,停顿时顾盼莹莹。

方仲永心中描摹一番,犹觉得语言与现实尚有距离。

这折依然,举动之间,有一种开封府雪后的开宝寺十三级木塔之巅一般,恬淡又空灵的气质,顾盼间那一抹狡黠,更让她出尘脱俗的宛若仙子。

折依然的力道,显是不及杨延昭的,但她的喂招快速准确,就精准把握上,却似还在杨延昭之上。

方仲永看着折依然手中,那分毫不差的双股剑,从杨延昭各处点过,引得人群一阵阵鼓掌喝彩时,心中不由想象着:

这样一手精准的好剑法,去后世当个大厨,雕个萝卜花什么的,那一定是妥妥的小意思吧。

眼前的喂招热身,已经渐渐进入**,折依然的双股剑,和杨延昭的回文枪,化作两团寒光,护在两人身上,如有万道银丝一般。

方仲永此时,忽然好生羡慕那杨延昭,毕竟历史上,杨、折两家皆是将门翘楚,关系非同一般。

再看看场上的杨延昭和葛怀敏,两人都是将门子弟,也是有了恩荫世职的,来考武举,更多是一种自我证明。

虽然,悲催的葛怀敏同志,按照历史,应该是在宋夏战争中一位因为轻敌冒进,且不听人言,搞得全军覆没,身死人手,为天下笑的衙内爷,

但打仗归打仗,论单打独斗,葛怀敏的真功夫,倒也是很不赖的。

要是真的个人功夫就赖,他也就不敢轻敌冒进的狂追了,怕是这葛怀敏本身就只是个张飞之才,却没啥谋略,所以,用的对,是将才,用错了,却成了累死三军的傻叉。

如今自己既然穿越而来,那么,将每个人摆到自己最合适的位置上去,就是穿越者义不容辞的逼格了。

方仲永正想着,却见喂招已经进行完毕。

抽下腰间汗巾子正拭去汗珠子的折依然,似是看见了自己,远远的,隔着纷乱的人群,她的眉目向这边看过来,夕阳勾勒着她曼妙的侧影,那微微一笑,真不知该说是倾国还是倾城。

此时此刻,他不禁喃喃吟咏起汉代李延年的诗词: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她是在对我笑。方仲永觉得微微的幸福感,一阵阵飘荡在胸怀之间。

旁边的简娇,第一次看到方仲永这般神情,她虽听不懂方仲永嘴里那些个劳什子诗词,但按图索骥,顺着方仲永的目光,也看到了那边的折依然。

方才折依然的喂招动作,早已让简娇感叹:好英姿飒爽的一枚女将,杀伐果断,轻巧俊逸,心中早点了无数个赞。如今方仲永这般絮絮叨叨的惊叹,倒也就不足为奇了。

……

崇政殿外,韩琦安安静静的站着,等待官家赵祯的传召,他闭眼算着时辰,估计约莫再一刻钟,就会有人呈上会试录取的名单,而到时候……官家一定会第一个传召自己这位兢兢业业的右司谏的……

强悍如若韩琦,怎会轻易被局势所困?他强悍的人生,只有先下手为强,从来没有后下手遭殃这种行为发生过。

于是,连夜拿着那些传单,韩琦就以右司谏的身份,向仁宗以风闻奏事为名,写了一本彻底弹劾奏章。

将王随、陈尧佐、韩亿等老人集团宰执,以权谋私的种种行为一件件抖搂出来。力度之强,不在范仲淹的《百官图》之下。

当然,真正的杀手锏,还是那张传单,那张尚未放榜,就已知道会试头十名的名单。

赵祯看过韩琦的奏本,整个人生气的直跺脚。科考乃国之重器,大宋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这等丑闻,赵祯用力按上了奏章,又问一问身旁的大太监:

“此番会试的取中名册,呈上来了么?还不快去礼部,给朕取来。”

太监领命而去,不多时候,捧着个小锦盒一溜小跑而来。

赵祯打开那似模似样封印好的小盒子,直接将盒子丢在地上,又取出了那份取中名单。

一一看下去时,直气的面如金纸。

“去,传召右司谏韩琦觐见。”赵祯喘着粗气,对旁边的太监道。

韩琦进来时,赵祯已经将那份礼部呈上来的取中名单扔到地上,自己则略略歪斜的坐在龙椅上,一脸郁闷。

韩琦上前行了礼,又捡起那份名单,看过之后,心中更多了几分把握,只等待赵祯开口向他问询。

赵祯见韩琦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免又有些来气,腮帮子鼓鼓道:“韩卿家,你给朕说说,这名单从何而来,又是怎样情形?”

韩琦略略清了清嗓子,开始对事情的前因后果,进行了一番,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后,基本合乎事实的叙述。

这就是聪明人的说话方式,不是红果果的说谎话,而是有选择的说话,说出的,只是他愿意让你知道的那部分,但却又不是假话。

而这种真话,一样会让你只看到部分的真相,起到诱导着你,走向他期待方向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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