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考虑的不是一点二点的周到,有意将沐琦培养成日后增添大律师光彩的一件道具,但是心气过急,显得揠苗助长,惹得沐琦暴躁不已。她按捺不住情绪时,就会将筷子往桌上一掷,气愤的说:“不吃了,我走了,你们定吧!”
刘澹泊哄她没用,林睿喊她喊不动,只愿意和章柳说上几句,章柳劝完沐琦,又劝刘澹泊,“慢慢来,离婚礼还有时间。”

刘澹泊心想着你没到我这个年纪,你没离过婚,你没有孩子,根本理解不了一个离异中年男子的急迫。

章柳是不懂刘澹泊,但和沐琦交流过后,他有点懂沐琦的心思了,在她闪躲的言语中,他看到了在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以至于才会对即将到来的婚姻抗拒而无助。他试图去问,沐琦欲言又止,可她多想向章柳倾诉和讨教啊,否则怎么办呢,这个困惑要在肚子里隐瞒一辈子,无从得到解答,烂掉直至生蛆。

他们的婚期越来越近,何佩兰已经在忙着为沐琦准备出嫁的被子。依照笠州的风俗,女儿出嫁时,母亲要为她准备两床被子,虽然现在的社会里商场到处都是,什么样的被子买不到,但慈爱的母亲们认为出嫁的被子马虎不得,“被子”即意味着“一辈子”,质量的好坏,做工的粗细,全是母爱浓薄的体现。

何佩兰对沐琦的恨和偏见,随着和沐琦共处久了,慢慢的就淡了,就消失了,或许更关键的原因在于,何佩兰的心胸豁达了,柔软了,养一只阿猫阿狗尚且会有感情,何况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在客厅的地上铺了一个床垫子,垫子上一张凉席,凉席上是为沐琦缝制的被子。她一闲下来就趴在凉席上,戴着老花镜细致的缝,把年轻时的老本全拿了出来,打样绣鸳鸯,一绣一个下午。

更多的人爱去林家串门了,教育孩子以林睿为榜样,以何佩兰为楷模,尤其是女孩子的母亲,张口闭口即是“你不学小睿姐好好读书,将来怎么考个好大学,读不了好大学,怎么找到好工作,没有好工作,怎么嫁一个厉害的男人,你这辈子还想不想离开这个破地方了,还想不想住到城里去了!”

如此的教育方式虽有欠妥当之处,但好在总体上是积极向上的。他们遇到法律问题不约而同的来找林睿,林睿收极低的代理费,帮认识的居民,不认识的居民代理了几起官司,小孩子打架受伤了,逆向骑自行车时被汽车撞了,兄妹间为了祖宅互不相让,全是繁琐的案件,付出和收益不成正比。

可章柳支持她,认为帮助左邻右舍是应该的,用自身本领回馈一方水土,情理所在,在林睿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也会帮她的忙,这让林睿愈来愈强烈的感到他是一个有大爱情怀的男人。

沐琦回林家时,难免和前来凑热闹的邻居碰上面,阿姨们趁势把沐琦也夸上一番,说她也优秀,找的老公也相当不错,她的母亲一点不偏心,对两个女儿一视同仁,直赞何佩兰鸳鸯绣的精巧,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好事的还盘问刘澹泊的个人情况。

沐琦感觉自己像个夹心饼干,到哪都被一个魔咒套着似的,整个人有些恍恍惚惚的,连续十多天,不爱说话不爱笑,盘坐在床上涂指甲油,脚上涂一半,被子上撒一半,自告奋勇的去阳台上晾衣服,脑子里不知道在考虑什么,衣服挂上衣架,便径直扔到窗户外面去了,扫地的方式更惨不忍睹,地上扫两下,梦游般举到沙发上再扫一扫,吓的何佩兰大叫“姑奶奶”。

沐琦的借口永远是为结婚忙的昏了头了,晕头转向了,何佩兰就让她天大的事不用干,出去玩玩散散心,沐琦索性当睡觉为乐趣,懒洋洋的,睡的天昏地暗。

九月底的一天,正逢周日,沐琦哪都没去,赖在床上一直到大中午,何佩兰把她叫起来吃午饭,说你姐和你姐夫马上到家了。话音未落,林睿开门进来了,后面跟着章柳,沐琦充耳不闻何佩兰说的话,穿着单薄的蚕丝睡衣,披头散发的出来迎接。

出了房门口,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何佩兰抓了件外套,追出来道:“快结婚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跟你说今天冷,你耳朵长哪去了,新娘子可不能感冒啊!”

沐琦跟久病后头次出病房一般,呆滞的望了望阳台,梧桐树的枝桠战战兢兢的前后摇摆,落叶纷纷,她呢喃道:“今天的风真大啊。”

何佩兰道:“一场秋雨一场凉,已经入秋了。”

说完忙着给章柳倒热茶,林睿囔着“冻死了,冻死了”,快速的换了件毛衣,这才缓过神来。

沐琦盯着她问:“姐,你们去哪玩了?冻的跟鬼似的。”

“我们能去哪玩,受你家刘律师的指派,到旅行社敲定去杜伦的向导了。”

沐琦皱起眉,“什么意思?什么向导?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小事用不着你亲自过问,对了,刘律师说打你手机打不通,他让我问你婚礼化妆师你想从国内带过去,还是找杜伦当地的,刘律师的意思是国内的好沟通,和录像师摄影师一起过去,机票一块订了,方便省事。”

“婚庆一条龙服务,还跟我商量什么,商量个屁。”

沐琦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屁股坐到椅子里,林睿叹气道:“大小姐,我和章律师跑了一早上,一回到家就看你的脸色,请你指示一下,我们哪里做的不到位了。”

沐琦不耐烦的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吧。”

饭扒拉了两口,林睿和章柳未动筷呢,沐琦已抹抹嘴,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何佩兰道:“你成仙了,早饭不吃,午饭也不吃,真是的,我告诉你,你别以为瘦了就好看,皮包骨头穿个婚纱,撑不起来,就跟裹了蚊帐似的,丑死了。”

沐琦不说话,打了个哈欠,自顾自的往房间趿拉步子,林睿问何佩兰道:“她早上在干什么?跟谁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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