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宿舍,我在客厅里抽了一夜的烟,反复琢磨着秋彤说的那些话,想着和秋彤的过去和现在,又不停地想起和海竹往昔的一幕一幕。
我的心里时而疼怜,时而牵挂,时而酸楚,时而无奈,时而歉疚,时而失落,时而迷惘,时而叹息。

我能想像,在这段时间里,海竹心里承受了多么巨大的痛苦,既要面对自己生理上的噩耗,又要面对情感上的巨大创伤。而这一切,她不能和任何人倾诉,甚至还海枫,甚至自己的父母,她只能独自内心默默承受。

我能感受,秋彤今天在和我说那番话的时候内心是带着多么巨大的无奈和苦楚,却又带着执着的倔强和期翼还有祝福。而这一切,她同样只能自己承受,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在矛盾和纠结中以及理想和现实中斗争了一夜,最终,秋彤的话主宰了我的内心,责任和良心盘踞了我的大脑,是的,此时,海竹是最需要自己最亲爱的人安慰的时候,这个人,就是我!

爱情是自私的,但做人的良心不能自私!

海竹对我重情重义,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来到我身边,对我不离不弃,现在她这个样子,我不能负她,不能对不住她。

一想到这一点,我的心就疼得不行,心里的愧疚自责愈发浓郁。

此时,我没有去想我对海竹的情感到底是爱情多还是亲情多,我只知道,她是真心实意爱我的,在她遭遇这种厄运的情况下,我无论如何不能离开海竹,我必须要回到她身边,必须要给她幸福。我不能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必须要做一个有责任的人。她因为不愿意伤害我而离开我,我要为了不让她被继续伤害而回到她身边。

天亮后,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我开车直接去了海竹公司。

刚上班,客人不多,业务员都出去了,公司里静悄悄的。

海竹不在,小亲茹在值班。

看到我,小亲茹很高兴。

“亦哥,海竹姐刚和计调部的总监出去谈一笔业务。”小亲茹把我让到海竹的办公室,又给我倒了一杯水,笑嘻嘻地看着我,“哎——这么些日子不见你,可想死俺了,当然,最想你的还是海竹姐,她没事的时候常坐在办公室发呆,抽屉里还藏着你的一张照片,没事就拿出来自己看,边看边偷偷流泪。”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有些发酸,冲小亲茹笑了下:“你先出去忙吧,我自己坐会儿,我等她回来。”

小亲茹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我坐到海竹的办公桌前,低头看到中间抽屉的钥匙还插在钥匙孔里,似乎海竹出去走的比较匆忙,没有来得及锁上。

犹豫了一下,我拉开抽屉。

首先看到了一个相框躺在抽屉里,里面是我的照片。那是今年金秋的一天,我带着海竹去棒棰岛风景区游玩,在棒棰岛宾馆门口的草坪上,我腾空跃起做飞踢动作,海竹给我抓拍的。当时海竹拍了很多张,后来选了一张最满意的冲洗出来放在相框里,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默默注视了一会儿,我叹了口气,拿起相框看了半天,往回放时,看到一个粉红色的日记本。

我轻轻拿起日记本,缓缓抚摸着封皮,又犹豫了半天,我终于打开日记本。

“哥,这是一封写给你但永远都不会寄出去的信!哥,我离开了你。当我离开你的一瞬间,我多想再叫你一声哥,可是,我终究没有叫出来。

我曾经说过,我要抓牢你,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可是,如今,我已主动放开了你的手。离开你,是因为爱你。因为爱你,所以不愿意看见你不快乐;因为爱你,所以不愿意看着你强忍內心的挣扎;因为爱你,所以不愿意看见你辛苦;因为爱你,所以愿意放开你。

曾经以为你是我手中的风筝,只要我手中紧握着那根线,无论你飞向何方,我最终都是你的归属,可是,当我踏出医院门口看到你的一刹那,我立刻明白:我将要失去你!因为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当我渐渐开始接受你和夏雨之事的解释,当我渐渐开始接受你参加道上这个现实,一度以为,我和你可以继续下去,你和夏雨或许真的是一场误会,你参加道上或许是被逼无奈,只要误会消除,只要你摆脱无奈,我们还会像以前那样幸福和甜蜜。可是,一张诊断单,将我长期以来的忧惧和猜测变成了现实,击碎了我所有的梦。

不能生育,意味着你和我之间将没有孩子,意味着你们家将断了香火无人传宗接代。或许你不看重这一点,但是我看重,我可以忽视你,但是我不能忽视你的父母。所以,现实面前,我别无选择,只能放手,只能离开。”

看到这里,我深深吸了一口烟,青烟弥漫着我的眼睛,我的眼里有些发涩。

我揉揉眼睛,继续往下看。

“看着你的照片,想着你,回忆着过去,不知不觉,我们在一起也这么长时间了,当初的点点滴滴,时刻在我的记忆中徘徊,整个脑海都在回忆认识你以后的点点滴滴,回忆两个人在一起度过的分分秒秒,顿时心里有种莫明的欢喜。

我不能和你走进婚姻殿堂,我不能做你和你孩子的贤妻良母,我不能做你父母的完美儿媳。我知道,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会有人爱你。你周围不乏喜欢你的女人,不管是谁,我祝你幸福!

你答应我,你要好好的生活,找一个你爱她她同样深爱你的人。你幸福那就什么都好,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希望你早日摆脱道上,我们是平民子弟,我们做良心事,吃良心饭,我们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看到这里,我的眼睛潮湿了。

我继续看下去:

“我的选择或许让你心碎,或许让你伤痛,或许你也会恨我。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选择离开你,对我来说是被逼无奈的选择,也是一种解脱,对你说或许是一种幸福;在对的时间选择了错的人是一种无奈;在错的时间选择对的人是一种遗憾;在错的时间选择错的人是一种后悔。

很想对你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爱你,我爱你,但是对不起,因为爱你,所以我要离开你。因为爱你,所以希望你快乐!只要你快乐,我就快乐!因为爱你,就该放了你!因为我知道有一种爱,叫做——放弃!那是我对你最深的爱。

哥,亲爱的,我离开了你,不会再回来。当我依然爱着你,但这爱已成为你的负担,但这爱已是一种痛苦,那么,我选择放手!我离开你是我没福气,没有我你会更幸福。哥,祝福你……”

看到这里,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的心疼痛不已,伤感疼怜的泪水静静从我的脸上滑落。

看不下去了,我合上日记本,将日记本放进原处,低头撑住额头,继续无声地流泪。

半天,平静下来,我站起来走到门口的脸盆前,用湿毛巾擦了擦脸,然后坐到沙发上,怔怔发呆。

我的目光无意中落到一侧的书橱上,在书橱的最上层格子里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放着几本杂志。

我站起来走过去,打开橱门,随手翻动着那些杂志,突然一张白纸从一本杂志里滑落出来,落到地上。

我弯腰去捡,随意一看,这是一张诊断书。

我仔细看,这就是决定海竹命运的那张诊断书。

我死死捏住这张诊断书,坐回到沙发上,一遍一遍看着那诊断结果。

想着海竹日记本里写给我的那封永远也不会寄出的信里的内容,看着这个诊断结果,我的心里愈发坚定了要海竹回来的决心。

这时,海竹推门走了进来,小亲茹跟在后面。

看到我,海竹一怔,接着回头看了下小亲茹。

小亲茹一吐舌头:“海竹姐,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亦哥来了。”

说完,小亲茹冲我做个鬼脸出去了,将门关死。

我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那张诊断书。

海竹看到了我手里的东西,脸色倏地一变。

“你来干什么?”海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看着海竹瘦弱的身形,心里一阵疼怜,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然后缓缓将手里的那张诊断书撕烂。

“你要干什么?”海竹说。

我将撕烂的纸片在空中一扬,纸片雪花般纷纷飘落。

然后,我缓缓走到海竹跟前,深深地凝视着海竹憔悴的面容。

“你——”海竹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之色。

我紧紧抿着嘴唇,缓缓伸出右手,抚摸向海竹的脸。

海竹没有动,低垂下眼皮,身体微微发抖。

我抚摸着海竹的脸颊,凝视着海竹的面容,心里阵阵发颤。

突然,我猛地将海竹拉了过来,紧紧地将海竹抱在了怀里。

我紧紧抱住海竹的身体,海竹的身体消瘦了很多,柔弱了很多。

海竹没有说话,呼吸有些急促,想挣扎,但被我抱得很紧,只能是无力地动了几下。

我的下巴抵住海竹的肩膀,嘶声说了一句:“跟我回去。”

“放开我。”海竹说。

“跟我回去。”

“你先放开我。”

我松开海竹,海竹捋了捋头发,然后指指沙发:“坐下吧。”

我没有动,看着海竹,还是那句话:“跟我回去。”

海竹缓缓摇摇头:“不,我没有回头路。”

“你本来就不曾离去,谈何回头。”我说。

“我已经离去,不会回头。”海竹说。

“你好傻,就因为这个诊断书,你就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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