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前,元朵拿着一份传真走了进来。
“哥,这是瓦房店发行站传过来的一份报告,他们准备联合当地一些部门搞一次大规模的发行宣传活动,先给你审阅。”元朵将报告放在我面前。

我接过报告,点了点头。

按照公司的统一部署,明天,也就是周六,公司牵头,各市区站参加,将在海州广场搞一次大规模的向市民赠报宣传活动,各县站各自为战,自己在当地搞,时间和形式自己决定。

这也是大征订结束前最后一次大规模的发行宣传活动了。

“哥,这次丹城之行顺利吗?”元朵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看着元朵:“还算顺利。怎么?”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顺利就好。”元朵笑了下,接着犹豫了一下,说,“我怎么看到秋姐有些神情郁郁的,一直就坐在办公室发呆,我还以为——”

我的心里一动,接着对着元朵笑了下:“可能是累了吧,会议日程很紧张的。”

“我也觉得是这样,我劝秋姐先回家休息下,她却不走,还是坐在办公室发呆。”元朵的口气有些心疼。

我的心有些发沉,我知道,此次丹城之行,发生了太多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在秋彤心里不亚于10级的地震,她的心,是短时间里难以平静的。

我不知道,此次大地震,会不会在她的心里引发大海啸,将会对她今后的心态产生如何的变化。

元朵看着我沉默不语,咬咬嘴唇,轻轻退了出去。

我定定神,看完报告,然后拿着报告去了秋彤的办公室。

推开门,秋彤正怔怔地坐在那里,眼神里带着深深的迷惘。

看到我进来,秋彤的眼神一闪,身体不由就颤抖了一下,接着就晃了晃脑袋,似乎是要自己恢复一下情绪,然后看着我。

我走过去,将报告递给秋彤,秋彤接过去看了看,然后点点头,拿起笔签字,边说:“可以,批准他们去操作吧。通知财务,费用从自己站的经费里列支。”

我点了点头,拿过报告就要出去。

“你等一下。”秋彤说。

我转过身看着秋彤。

秋彤弯腰拿起一个袋子,递给我,声音平静地说:“我中午出去办事,顺便去了一趟考试中心,找熟人给你要了一套考试复习教材。”

我接过去,看了看。

我不知道秋彤是顺便给我要来的还是特意去要的。

秋彤在集团人力资源部干过很久,她和考试中心的人自然是熟悉的。

“我详细咨询过了,这次招考的模式参照公务员考试,程序和考试的内容都是,我给你要的复习教材,就是公共科目的。”秋彤又说。

我点了点头。

“这次招考,报名的人很多,我打听了下,报考我们集团的人有2000多,其中报考你那个岗位的人800多。”秋彤又说。

我又点点头,800多人争夺一个名额,李舜给我交办的任务够艰巨的。虽然我对自己做事一向很自信,但是一听有这么多人来竞争这一个名额,心里还是颇感压力。

“800多人只录取一个,你肯定有压力,有压力不是坏事,有压力才会有动力,但是,也不要压力太大。”秋彤说,“以前体制内招考的时候,我曾经多次抽调参加其中的一些工作,对其中的程序和内容略知一二,在这种考试的复习阶段,你要注意几点……”

秋彤开始告诉我注意的地方。

看着秋彤耐心的表情,听着秋彤详细的讲解,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觉得秋彤对我的心态真的和以前不同了。

“给你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吗?”说完后,秋彤这样问我。

我点点头:“嗯,我都记住了。”

“世事我皆努力,成败不必在我,只要自己努力了,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秋彤又说,“毕竟,800多人,只能一个人能成功。”

“如果我不报名,我无所谓压力和动力,但是,既然我报了名参加考试,我没有第二个选择,必须要做第一。”我说。

“为什么要让自己没有退路,为什么要给自己如此大的压力?”秋彤不解地说。

“不为什么。”我的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苦楚。

“你太要强太好胜了。”秋彤叹了口气,“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当然希望你能成功。只是,我不希望你将自己置于没有后路的地步。毕竟,人生的道路很多,并非只有这一座独木桥。”

“如果我不起步,我有很多道路可以走,但是,既然已经踏上了这座独木桥,只有走下去,必须要走过去。”我说。

秋彤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说:“是不是有人逼你要这么做?”

我没有做声。

秋彤沉默了半晌,接着又叹息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接着,秋彤突然眼神直直地盯着我的上衣看,看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你外套的扣子线松了,要掉了。”秋彤说着拉开办公室的抽屉,取出一个小针线包。

我低头看了下,果真是这样,秋彤不说,我自己还一直没注意到。

“过来,我给你缝缝。”秋彤看着我。

我绕过办公桌,走到秋彤跟前站住,秋彤坐在那里穿针引线,接着就低头认真地给我缝扣子。

我的心里一阵暖流涌动,这种场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妈妈经常会这样给我缝扣子。

突然感觉一层母性的光环笼罩着此刻的秋彤,心里突然有些冲动,一只手不由自住搭在了秋彤的肩膀上。

秋彤的身体微微一颤,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的手一动不动地搭在秋彤的肩膀上。

片刻,秋彤没有抬头,也没有抖落我的手,继续开始缝衣服扣子。

在这过程中,我能感觉到秋彤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呼吸有些急促,缝衣服的手有些哆嗦。

“哎呀——”秋彤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我低头一看,秋彤的右手食指被针扎破了,有血出来。

我条件反射般地将手从秋彤的肩膀拿开,接着就握起秋彤的右手,将冒血的食指不假思索放到嘴里吮吸起来。

略带咸味的秋彤的血在我的口腔里弥漫开来。

秋彤坐在那里,脸色绯红,身体颤抖地更加厉害。

她没有拒绝我的动作。

我继续吮吸着秋彤柔嫩的食指。

一会儿,秋彤轻轻用力往回缩手,声音有些发颤:“可以了,没事了。”

我松开秋彤的手,秋彤红着脸继续低头给我缝扣子。

我的右手不由自主又轻轻搭在了秋彤的肩膀。

秋彤的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

我的心跳加剧,真希望这扣子永远也缝不完。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秋彤很快缝好了扣子,接着将脑袋凑到我衣服跟前,用牙将线咬断,然后收起针线,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看着我。

我心里突然感到很尴尬和慌乱,忙将手从她的肩膀拿开,然后走回到原处。

“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我们承认不承认,我们的心态都在发生着改变。”秋彤看着我,片刻,缓缓地说。

我看着秋彤。

“我们是情感动物,但是,我们也是理智的动物。我们可以感性,但是我们更要理性。”秋彤转脸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轻声说,“我们已经做错了走错了,我们已经对不住很多人。在现实面前,我们要理智,我们只能保持理智,我们必须要理智。”

秋彤的声音似乎有些坚决,似乎在提醒我,也在提醒她自己。

我承认秋彤的话不无道理,是的,在现实面前,我们都别无选择,都必须理智。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始终保持着理智,也不知道秋彤虽然如是说但能否始终做到。

我低下头,缓缓转身,走了出去。

晚上,回到宿舍,吃过饭,我打开电脑。

窗外北风呼啸,雪还在下。

我登陆扣扣。

她在。

“你来了。”我说。

“嗯。”

“以后,还会来吗?”

“不知道。”

开始沉默,长久的沉默。

“仿佛,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多想在梦里永远也不要醒来,可是,终于醒了,醒来,梦结束了。”她终于说话了。

我没有说话。

“从昨晚开始,我的梦没有了。我有的全部都是现实。曾经,你走进了我的梦,你带着我开始了梦幻和梦游,然后,你又亲手打碎了这个梦。我想憎恨你,我想鄙视你,我想唾弃你,我想再也不要见到你,可是,我没有力量,我没有勇气,我没有胆量,我没有理由。我……我只能在碎梦之后的现实里继续前行。”她又说。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说。

“你不理解,你不会理解,你永远都不会理解。我知道,我分明知道,我此刻面对的不仅是异客,还是亦克。我没有了虚幻,只有现实。我努力想让自己维持原来的心态,原来对你的那种心态,可是,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在改变。我想欺骗自己,我想让自己继续生活在梦里,但是,我分明知道,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我没法不面对现实。我知道,异客虽然还在这里,但是他消失了,亦克从没在这里过,但此刻分明就是他。

整个白天,我的脑子里都在重复着一句话:他真的是他,远在天边的他原来一直就在我身边,空气里的你在逐渐模糊,现实里的你却分外清晰起来。我分明知道,今后,有些事情我们可以回避,有些现实我们无法不去面对,有些心态不由自主在改变,有些原则却必须要坚持。”

我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我知道她此刻内心的纠结和痛苦,我知道她的无奈和无力,我也知道,虽然她对我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但是,等待我和她的,只能是无言的结局。我们,终将谁也不会拥有谁。

我的心里涌起阵阵酸涩的波澜。

寂寞的夜晚,独自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北风怒吼,我的心起起落落,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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