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丞从没想过有一日会站出来揭发父亲。
那个他一直仰望、依赖的人,直到现在也如一座山般压在他的心上。

李丞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出这些话并没有让他觉得轻松:“是……父亲透露了……我们……的行踪……江家……扮成盗匪杀人……”

李雍目光中多了几分的锐利,母亲和那些同族兄弟的尸身再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里。

“我开始觉得……父亲……也许没打算让……那么多人死……”

李丞记得父亲看到所有人被杀时仓皇的目光,江家就是要在父亲面前杀死族人,让父亲再也没有了退路。

那时候他虽然愤恨父亲,却还没有完全对父亲失望,这些年父亲心甘情愿做江家的奴仆,才真正让他心冷。

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当时族人被杀时,父亲看似被江家算计,其实父亲决定告密的时候,就已经料到最坏的结果,而且能够坦然接受,因为利益比族人的性命更重要。

“现在……我知道……他就是……为了利益不惜牺牲任何人。”

说完这些话,李丞就又开始呕吐起来,整个身体如同秋风中颤抖的残叶。

棺材铺里的小丫鬟眼疾手快,立即向前收拾了污秽。

李雍轻声劝慰:“大哥,你先歇着,等身子好了再说话。”

李丞脱力地躺在床铺间,喘息对他来说都万分的艰难,他感觉到手脚冰凉、麻木,力气已经从他身上消失。

他不能死,还不到死的时候。

“三弟,”李丞道,“是我们二房……对不起……你们……我……”

李雍道:“大哥别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你这些年辛苦了。”

听着李雍的话,李丞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

“你先养病,外面的事有我在。”李雍的神情坚韧、冷静,他的话格外有说服力。

李丞点了点头。

李雍转过头就看到帘子后一双翘起的脚,他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既然是偷听就要有偷听的样子,她大摇大摆地摆了个凳子在那里,这样的肆无忌惮。

等到李丞歇下,李雍转身走出屋子。

季嫣然没有起身,而是抬起脸笑道:“我累了,坐一会儿,”说着拍一拍旁边的凳子,“你也歇一歇。”

他还有事要回去解决,大哥虽然顺利逃出来,却也惊动了江家,接下来江家必定让人来打听消息。

她大闹一场痛快了,他总要善后……

李雍只觉得袖子被人一拽,然后他就不情愿地坐在了椅子上。

相比方才,他的情绪好了许多,季嫣然道:“后面要怎么办?”说着将目光看向屋内。

李雍道:“妥善安排大哥,到了合适的时候……”

季嫣然打断李雍的话:“你就没想让大哥现在出面对不对?”

李雍沉默,见到了大哥的脸,他就知道江家为什么敢逼迫大哥为奴,就算大哥说出他的身份,江家也可以反驳,因为谁也看不出他就是从前的李丞。

“自然不能是现在,要等到人人都怕他站出来的时候,他才能为自己伸冤,”李雍接着道,“不管是李文庆还是江家都该付出这个代价。”

季嫣然点点头:“一定要轰轰烈烈地闹一场,这些年受的苦虽说不能弥补,但是也不能轻饶了他们。”

李雍心中一凛,就是这样的口气。

每次说过这样的话后,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李雍板起脸看向季嫣然:“你又要做什么?”

季嫣然目光闪亮:“总之不会坏你的事,大哥虽然活着回来,但是他的精神很不好,告倒了李文庆,恐怕也很难再振作起来,你说过大哥很有才情对不对?”

说到“才情”两个字,她的眉毛明显地飞起来,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就像那些偷瞄年轻才俊的女眷。

他怎么会坐在这里听她闲扯。

李雍冷冷地道:“大哥是个很内敛的人,你不要胡来。”

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邪火,找他这样燃烧的速度,她将想说的都讲完,他就要化为灰烬了,当然在此之前要先将她烧死。

“我只是在替大哥不值。”

“以大哥的性子应该很想去敲登闻鼓,”季嫣然仔细地琢磨着,“再上一份血书,用自己全部生命去为同族伸冤,就像烟火一样,绚烂一瞬,从此死寂下去。”

“无论受多大苦难都会心甘情愿,这些完成之后,会因为亲手将父亲送进大牢而责难自己。”

“他就算不责难自己,儒士口诛笔伐也不会放过他,他只有一生悲惨,才能洗清不孝的罪名。”

季嫣然看向李雍:“阿雍,你觉得这样做对吗?”

李雍表情郑重。

“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自己。”

“大哥应该为自己想一想,九死一生之后的生活该过的更加美好,将从前失去的一起弥补回来。”

“如果是我不幸死了,那么临死前定然会后悔……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轰轰烈烈地活过。”

“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被身边束缚一生有什么意思?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只活我自己。”

“首先要做一个好人,最基本的达到之后……别人的目光算得了什么,关了灯上了床剩下的还不就是自己,有句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反正都是要将一切揭开,为什么不选择个不会伤到自己的方式。”

“既惩办了李文庆又不让儒生诟病,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君子不一定要坦荡荡,做些坏事自保也不伤害别人,照样活得光彩……”

“季氏,”李雍看着季嫣然,怪不得她的名声会这样……这番言辞完全与妇德、礼数背道而驰不说,就算是个男子也会被人指责大逆不道,“不要让我再听到这样的话。”

李雍站起身来,凝视着季嫣然的眼睛,像一头威风凛凛的狮子:“没有我的允许,你什么都不准做。”

季嫣然看向内室,阿雍是掩耳盗铃吗?她已经做了啊,屋子里的李丞不是听得清清楚楚吗?

怕你个什么!

“封建士大夫。”

李雍虽然不明白这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看她那个模样,明显是想要他开口询问,可他就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等到李雍离开,季嫣然站起身正要进门,顾珩却笑着凑上来:“大小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

是在说她不被李雍待见吗?

季嫣然笑着看那包子,学他的模样眨眨眼睛:“我不管甜不甜,我只想扭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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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叫逗逗你,情真意切,,,,怕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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