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青山,一片连绵不绝的青sè大山,犹如龙脊延伸,蜿蜒盘旋在这苍茫大地上。
黄昏时分,西方天际,橘红滚圆的火球刚跌到山那边的瞬间,夜幕便在几只归巢老鸦利爪的扯动下徐徐拉开,暮sè四溢,黑暗cháo水般淹没幽蓝大陆壮美的河山。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背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在山脚下的老林里缓慢移动着,夜sè漆黑如墨,两道消瘦身影仿佛合在了一起。

趴在后背上的女孩面容枯黄,脸颊瘦削,一头草窝一样杂乱稀疏的糟发,看上去楚楚可怜,如今因为饥寒交迫,女孩已经半昏厥着,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一些呓语。

“哥,紫荆…到了吗?我…好饿…好困啊…”

背负女孩的少年一脸的忧sè,双手尽量不去触碰到女孩被豺狼咬伤的大腿伤口,听到女孩虚弱的呓语声,他嘶声道:“梓萱,紫荆镇马上就要到了,你撑住,千万不要睡啊,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少年始一张嘴,干裂的嘴唇便绽出鲜血,他悄悄舔掉血迹,咽下肚去。

少年名叫聂离,本是数百里外深山中大王村里一个寡居女人的孩子,女孩叫做梓萱,是女人在路边捡到收养的一个孤女。

十多天前,重病缠身的女人溘然离世,临终前,她交给儿子一枚令牌,让他去一个叫紫荆镇的地方,找一户姓林的人家,说见到令牌,林家会收养他们兄妹,说完这些话,她看着儿子与收养的女儿,轻轻叹了口气,眼角流出一滴浊泪,便带着无限遗憾离开了人间。

没有父亲,母亲又重病多年,家里早已一贫如洗,连口棺材也买不起,聂离只得卖了房屋,含泪将娘亲入了土,然后按照娘亲遗愿,带着妹妹离开了深山里的村庄。

可是没有盘缠,没有亲人,两个年幼的孩子,要去数百里外的陌生地方找到林家,无疑比登天还难,这十多天来,他们白rì只能靠沿街乞讨裹腹,晚上就藉着月光赶路,累了便幕天席地露宿荒野。

聂离自幼身体强健,数顿不吃也能捱下去,只是数rì的折腾下来,梓萱早已经吃不消了,她身子骨本来就弱,再加上前天腿部被豺狼咬伤,血流了许多,如今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今夜与以往的月光皎皎不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穹就被翻腾起伏的yīn云挤满了,那些无法容身的云快从穹顶倒悬下来,月亮早已消失不见,黑暗的世界没有一丁点儿亮。

老林里,龙鳞霜皮根须虬结的参天古树,儿臂粗细蜿蜒缠绕的墨绿藤蔓,层层叠叠遮天蔽rì的肥厚树叶,配合着漆黑的夜sè以及沙沙的单调脚步声,使得这里的气氛看起来恐怖而yīn森。

已经背负妹妹行走许久的聂离被汗水朦胧了双眼视线,他不敢腾出手去揉,只是用力眨着眼睛,防止视线模糊被那些藤蔓与树根绊倒。

聂离腹中饥肠辘辘,走得步步艰辛,可为了怕妹妹睡过去,他还是咧着嘴,用说话来转移着妹妹的注意力。

“梓萱,娘活着的时候说过,人这一辈子啊,昨天很残酷,今天更残酷,明天就是美好了,可是大多数人都死在了今天的晚上,而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还记得这些话吗?”

梓萱闭着眼睛,眼角流着泪,呢喃道:“记得啊,只是,我们这样活着,真的好苦,好苦啊…”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原本枯黄的脸颊,竟然浮现一抹异样的彤红,而且微微有些发烫,看上去似乎突然jīng神了许多。

聂离咬着牙,唇上血水直淌,可他还是柔声道:“不苦,不苦的,能活着就还不算苦的,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啊,你放心,明天的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不能像大多数一样,死在今天的晚上,绝对不能的,你记住娘还说过的一句话,当一个人走到绝境的时候,也是他重新开始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最低谷不假,可我们只要还在咬牙坚持,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在走上坡路,你记住了吗?”

“哥,我记住了,可我真的好累啊…我刚刚看见娘了…我看见她在对着我笑呢…哥…你放下我吧…我要去找娘去了…”

梓萱的呢喃声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再也听不见,她的嘴角绽出一丝解脱的笑容,两只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

聂离的身子像被雷电击中似的,猛地僵住了,他没敢放下梓萱,也没敢回头,只是瞪着眼睛,用尽力气嘶声喊道:“梓萱,梓萱你别睡啊,哥求你了,你别睡啊,没了娘,我就你一个亲人了,哥求你了,哥明天就给买新衣服,给你买馒头吃,你醒醒啊,我们明天一定可以好起来的,你醒醒啊!”

梓萱的身子渐渐冰凉,那丝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也许她在迷糊中还想着,娘说的美好的明天,是不是就在天堂里?

扑通一声,聂离再也支撑不住,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一阵阵天旋地转,他小心地放下妹妹,然后看着她的尸体,滚烫的泪水,像泄了闸的洪水般夺眶而出。

他轻轻抚摸着妹妹的脸颊,瘪着嘴哽咽呼唤:“梓萱,哥一个人活着会害怕,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这片刻间的功夫,乌云竟然已经低到了树梢,黑压压的云层浓稠如墨,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聂离胸口突然闷得要窒息了,他下意识地抬起头,透过枝叶缝隙向上看去,然后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乌云翻滚的夜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炽白光束,这光束耀眼至极,只片刻功夫就将云层撕成粉碎,然后在聂离惊骇的目光中,一轮烈rì奇迹般出现在了高空中。

天地间温度骤升,树林里瞬间亮如白昼,仿佛从黑夜一下子转到了白天,聂离瞠目结舌,一时间竟然忘了哭泣,只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的那轮太阳,而异象到此却还并未结束。

一轮太阳升起,两轮太阳升起…

最后,竟然有九轮太阳同时冲上了夜空,围成圆圈,绽放出照耀万古的强芒,而整个天地,似乎也突然变成了一个硕大熔炉,空气灼热得几乎像沸水一样。

九rì耀空!

树林里的树木迅速被蒸发,失去水分,树叶也软绵绵地耸拉下来,仿佛突然进入了炎炎夏rì。

唰唰唰!

幽蓝大陆无数正在闭关的强者,同时睁开了眼睛,一个个目光惊骇yù绝,再不复前一刻的从容,而有些寿元超过六百年的盖世强者,更是骇然失声:螭吻!

“天呐!幽蓝大陆要毁灭了吗?怎么会这样?夜晚怎么会出现九个太阳啊?”

整个大陆,也瞬间沸腾了,所有人都跑到外面,皆是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夜空,看着夜空中突然多出的那些太阳,有些人更是吓得手足发软,跪倒在地,以为整个世界末rì已经到来。

数千万里外的至尊圣城,高达百丈耸入云霄的占星台上,一名身穿月白长袍,白须及地的老者仰望天空九轮烈rì,悲声吼道:“九rì耀空,天象崩溃,螭吻,沉寂了十个甲子,你又要来祸害人间了吗?”

砰!砰!砰!…

九rì齐出的壮观天象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便有八轮烈rì火球一般轰然炸开,璀璨灼热的光焰激溅飞shè,然后瞬间消失不见,九轮太阳中,只剩下中间最亮的那轮太阳,仿佛流星般坠落下来。

天地间迅速回复黑暗!

聂离在这短短的一分钟里,也仿佛被丢进火炉里似的,全身滚烫,皮肤皲裂,但他却浑然不知,只呆呆地望着夜空。

因为那颗陨落的烈rì,在他的眼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起来,虽然远看好似流星似的,但只片刻功夫,就已经和他所在的位置接近了许多。

嗤啦嗤啦!

聂离看着覆盖视线上空的烈rì,甚至听到了空气被撕爆,发出刺耳到极的爆炸声响,一时间只感觉口干舌燥,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但他的双腿却像生了根似的,根本不能挪动半步。

“我就要死了吗?”他闭上了眼睛,悲哀地想着,根本没有躲闪,也没必要躲闪,烈rì砸下的位置正好在他上空,到时别说是他,便连整条山脉估计都会被炸开。

年幼的生命,在浩瀚无情的天象面前,是如此的脆弱,在这一刻,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个美丽却清瘦的女人身影。

她永远孤独地站在梁子上,眺望着远方,身后是红sè夕阳和晚霞,一点点落入山的那边,可她在那个地方等了一生,等到青丝转成白发,也没有等来那个将她抛弃的男人出现。

“娘,对不起啊,我没有机会帮你去找那个负心汉了”聂离涩声自语道。

只是等了好久,也没有等来预料中的死亡,反而周围温度渐渐恢复正常,聂离茫然睁开眼睛,正好看到面前的虚空中,不知何时,居然无声悬浮起了一面古镜。

古镜形状古拙,青铜作背,琉璃波纹花饰环绕,看上去尊贵无比,而当聂离看到中间镜面处时,他的瞳孔,更是因为惊骇与不能置信,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镜子里竟然有一个…人!!!

这是一个俊伟男子,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披散在肩,大理石雕塑一般轮廓分明,挺拔起伏地脸上,一双狭长的凤目犹如厉电,灼灼生辉,额头似苍白的玉石凸起,鼻梁高高丰隆,一双刀形眉斜飞两鬓,仿佛要冲天而去,斩破云霄。

他的身躯伟岸如山岳,虎背熊腰,双肩奇宽,四肢奇长,头顶白玉王冠,身穿雪白宽袍,赤着双足,像是一个从古老的神话故事中走出来的天神,浑身上下闪耀着威严地光辉。

只是他的嘴唇,呈现一抹诡异的猩红,仿佛涂抹了一层鲜血似的,看起来却又邪魅得令人窒息。

“咦?”看到镜子外面僵立原地始终没有逃跑的少年,俊伟男子轻咦了一声,皱眉道:“怎么,你不怕我?”

听到镜中人竟然和自己说话,聂离更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但他很快摇了摇头,坚定道:“我不怕。”

俊伟男子扫了一眼他发颤的双腿,又看看聂离虽然稚嫩,但却坚毅若磐石的脸庞,轻轻哼了一声,道:“年龄不大,胆子却是不小,少年郎,看你面黄肌瘦,应该很多天没吃饱过饭了吧?”

聂离点了点头,若不是饿了很多天,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再加上妹妹的尸体就在自己身边,不忍舍她独去,恐怕光是看到镜子里有人的瞬间,他就已经掉头就跑,不会留在这里了。

“那你想不想以后都不用受这种忍饥挨饿的苦?”俊伟男子状若天神,但此刻却突然邪魅地笑了起来:“或者说你想不想拥有梦想成真的能力,只要你心里想什么,你就可以做到什么。”

聂离听得身子一震,随即他的心脏开始狂跳,虽然不知道这镜中是人是鬼,也不知对方究竟有何目的,但却明白,这男子的力量绝对要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甚至,对方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刚刚那九rì耀空的宏伟天象,八成和这面突然出现的镜子有关。

一时间,少年心xìng作怪下,他看着这个镜中男子,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惊喜,却是说不出话来。

俊伟男子微微一晒,石破天惊道:“我可以帮你实现任何愿望,只要你能想到,我就能帮你做到。”

聂离眼睛猛地大亮,但又迅速恢复正常,他咬着嘴唇,慢慢道:“我需要付出什么?”

俊伟男子又是一声轻咦,忍不住多看了这少年几眼。

似是明白对方所想,聂离解释道:“我娘说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得到什么东西,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我不相信老天爷会突然厚爱我,我只相信自己的双手,你要帮我完成梦想,我肯定也要帮你做什么。”

俊伟男子眼中有着赞许之意,颔首道:“你倒是个聪明人,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我初临人间,第一个碰到你,也算是一场缘分。”

聂离被他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吓了一跳,惊声问道:“初临人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俊伟男子傲然道:“我自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的名字叫做螭吻,你可以叫我螭,我每隔十个甲子降临人间一次,替魔镜,也就是你眼前的这面镜子挑选一个主人,然后追随镜主十个甲子再离去。”

看了聂离一眼,他继续道:“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镜主实现愿望,辅助他一路成长,直到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当然,等镜主完全成长起来,拥有绝对实力的时候,也就是他开始付出代价的时候。”

聂离忍不住问道:“付出什么代价?”

螭吻乜斜了他一眼:“你现在连菜鸟都算不上,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只需要记住,在以后,你要帮我完成一件事就行了,至于什么事,等你实力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聂离迟疑了一下,小声道:“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螭吻断然道:“不行!”

兜头一盆冷水泼下,聂离身子都抖了起来,他忍不住大声叫道:“你不是说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镜主实现愿望,辅助他成长吗?怎么现在又出尔反尔?”

螭吻竖起两根晶莹如美玉的手指,淡淡地道:“第一,你现在还不是魔镜的主人,需要完成认主仪式才行。”

弯下一指,他接着道:“第二,我是可以帮你实现任何愿望,但如你所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要我帮你实现愿望,也要付出功劳点才行。”

“功劳点?”

“不错,凡是想要一下子把一件事干成的人,就算他干成这件事,他也没有基础,因为这等于是在沙滩上造的房子,最后一定会坍塌,只有每一步都给自己打下坚实的基础,每一步都给自己一个交代,这样才能慢慢地、一步步把事情干成!

如果只是一个靠愿望一蹴而就造出来的高手,那我螭吻根本用不上,我要培养的,是一个顶天立地,能有魄力弑神杀佛的真正强者,这样他以后才有可能帮我做那件事,而为了更好地帮助镜主成长,磨砺镜主道心,我制定了三条规则。

第一,镜主要先完成魔镜里的任务,通过完成任务获得功劳点,才能向我许愿,至于获得多少功劳点,要看镜主选择任务的困难程度,任务越难功劳点越多,而消耗多少功劳点,也要看镜主许的愿望大小,付出与收获是成正比的。”

“第二,如果没有功劳点,我不会帮镜主任何忙,就算镜主陷入必死之局,我也不会救他,镜主死后我会再去找一个新的镜主,这一点你不用怀疑我的决心,任何生命在我们龙…眼中都是卑微如蝼蚁的。”

聂离听得呆了一呆,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不是说制定了三条规则吗?这是第一第二,那第三呢?”

螭吻邪气一笑,道:“第三,就是在我每挑选一个镜主的时候,为了让他更加努力地修炼成长,我都会先让他尝点甜头,免费帮他实现一个愿望。”

聂离眼睛瞪得滚圆:“那我刚刚问你可不可以先帮我实现一个愿望,你为什么说不行?”

“有这回事吗?”螭吻一副很惊讶的表情:“我怎么不记得了。”

聂离哑然无语。

螭吻看了他一眼,声音变得充满无限诱惑:“小家伙,现在向我许愿吧!除了不让你立刻变成强者外,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愿望,逆天的法术,强大的武器,甚至是最漂亮的美女,我都可以帮你变来,怎么样?你要许什么愿望啊?”

聂离没有丝毫犹豫,他指着地上叶梓萱的尸体,颤声道:“我许愿,我要你救活我妹妹!我不要她离开我。”

螭吻皱眉道:“你想好了吗?这可是你唯一一次免费的许愿机会,以后再想许愿,可要消耗你许多功劳点的。”

聂离咬着嘴唇,目光坚定地看着螭吻,一字一顿道:“我只要我妹妹活着,她活着,我才算是活着。”

螭吻耸然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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