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命运总是表现出它戏剧性的一面,很多人都是如此,只不过有些人似乎比一般人来的更跌宕起伏的一些。
对于刘士伦来说,打从今年过完年后,准确的来说,自打从认识了那陈瘸子之后,他的日子变得的就像是做梦一样。

先是一千根价值超过三十万“定制精密滚筒”,随着又卖给他一批压着几个月的手枪,再接着,待他那产业公司成立后,单是经刘士伦的手,产业公司定下的机械设备、钢材钢料便高达数百万元之多。

春天来了,现在可不是,那春天到底还是来了,这么些大单子接下来后,连汉堡总部也知道礼和洋行上海总部的刘士伦大名来,甚至他从海森堡那里还听说,汉堡总部有意任命他为青岛分行的经理,礼和洋行第一位华裔经理。

当然有个前提,那就是今天经他手过的单子至少得突破八位数,汉堡的那些企业看重的不是经理的身份,而是那位经理是否有能耐为他们挣钱。

人逢喜气精神爽,有了海森堡的那句话后,刘士伦几乎已看到自己成为洋行经理的一天,至少对于他来说,只要抓住了产业公司,今天突破一千万就没有任何问题,那产业公司将浦东的消息,现在已经在上海滩传来了,整个租界几乎所有的洋行、大亨都被产业公司的大手笔给惊呆了。

更何况现如今产业公司已经开始大张旗鼓的开始在马鞍山筹办铁矿和钢铁厂,上个月,他们公司的人,刚经他的手定购五十万美元矿山机械,这么下去,今年别说一千万,便是一千五百万兴许也没问题,更何况他手里还握着一张王牌。

坐在马车里的刘士伦似看到了自己成为青岛分行经理的一天了,脸上的笑容是那个灿烂啊!开心的功夫,马车便到陈氏花园西北拐了,此时那扇新启的大门外闭着,可刘士伦却知道,昨天,这园子外可是一派车水马龙的模样,上海滩几乎所有的知名人士和租界里体面洋人都来了。

那产业公司陈老板在自家园子里拿出了28亩地,用48天的功夫盖出两栋红砖楼来,在这办了个“怀德孤儿院”,收留苏沪两地孤儿八百六十四人,便是全上海的十几家孤儿院加在一起,也没有这“怀德”收养的孤儿多,这等善举顿为上海报界齐口称赞,怀德院开办之日,自是各方皆来捧场。

走在孤儿院里,看着那些正在太阳下坐着操的孤儿,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只有六七岁,虽大都仍是面黄肌瘦,可却与过去那般死气沉沉的样子,截然不同,这些人应该已经明白,在这里不会有像其它孤儿院里那样,成天担心着被人折磨、虐待或是沦为挣钱的工具,他们中的一些人都已经来这快两个星期了。

“瑞莎,昨天那些人捐的钱已经到院里帐上了吗?”

陈默然随口问道身旁跟着的瑞沙,虽说自己挂着院长的名字,可平时这孤儿院却是由瑞莎,自己的这个管家负责。

办孤儿院会能挣钱?过去陈默然还真不知道,可昨天那些来表示祝贺的人,不单是把一顶顶大帽子扣到他头上,顺道的还捐起了款来,工部局代表捐了五千元不说,几乎每个来这的人都捐了些,甚至就是连园子里的佣人也跟着热闹捐了些。

“少爷,一共十二万六千七百二十六元整,昨天晚上就已经全部入院里的账上了。”

说出这话时,瑞莎看了眼少爷,做善的事大亨常见,办孤儿院的也有,可像是少爷这样办孤儿院,收到的捐款全部交给园里,未克扣一分不说,甚至还额外的补来几万元的却属罕见,孤儿院对于一些人来说是财源。

而这会陈默然却是朝着那正在老师带领下做操的孤儿走去,看着其中一个身材矮小、面黄肌瘦目中带着些惧意的小女孩,没来由的陈默然只是在心下一颤,原本想抱一下这小女孩的陈默然,留意到女孩双眼睛中的怯意和身体的轻颤。

小女孩的反应,只是让陈默然心下一寒,他多少知道,这或许是因为这些孩子,已经饱受了太多的人世的冷酷、欺骗、侮辱与不幸,便止住动作,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瑞莎。

“瞧这些孩子面黄肌瘦的,瑞莎,从今个起,从咱家的开支里,取些钱来,给他们改善下伙食,除了保证每天吃着荤外,让他们至少每天喝上一杯牛奶!”

只要是人多少也有些仁善之心,至少对于这些孩子,陈默然却没有任何旁的想法,看到这些可怜的孩子,脑海中想的却只是想让他们能过上吃得饱、穿得暖的生活。

陈默然的声音不大,但是这小小的操场上,那些孩子却都的听着了,这些年龄各异的孩子们望着那拄着拐杖先生时,眼中流露出的尽是感激,这里和其它地方不同,没有那虚假、伪善、冷酷而贪婪嬷嬷和太太,除了老师外就只有园子里那慈眉善目大妈妈。

少爷的这会的真情流露,只看的瑞莎一阵诧异,跟在少爷的身旁,在走出几步时,她终于再也忍不住说了句。

“少爷!您是个好人!”

瑞莎的这一夸,倒是让陈默然先是一愣,然后却是一笑,回过头看着这向来不假自己颜色的狐媚子,瞅着那光动流离的大眼,面上挤出怪笑来。

“嘿,终知道少爷的好了!来,莎莎,给少爷笑一个!让少爷开心下!”

瑞莎的那双媚眼中先露出些诧,但却如陈默然所愿的露出一媚惑众生的笑来,可没等陈默然高兴,这全身上下散发着欧人妖冶国人清纯的女孩笑却是一敛,那张原带着笑的娇嫩脸蛋又是冷。

“少爷,您是主,我是仆,还请少爷下回莫再开瑞莎这薄命人的玩笑了!”

话一完,瑞莎便给陈默然道了个中式的万福,然后便离去了,现在人家可是这孤儿院的代理院长。

碰了一鼻子灰的陈默然,看着瑞莎离去的背景无奈的轻叹口气,便从侧门离开了这家孤儿院,只是在离开时朝着那孤儿院后楼突出的来一间大屋看去,那是“工厂”的入口。

一出园子,便看到路国政正一路小跑的朝自己这边跑着,直到离着还有十几米时,才定下身子快走过来。

“少爷,礼和洋行刘协理来了,正在客厅候着您那!”

“嗯!知道了,我一会就去见他!”

正好了,原本这趟从江宁回来,也正要找那刘士伦买些东西,没曾想他自己到是送上门来了。

坐在陈府大宅客厅里,欣赏着客厅里的装饰时,听到后面有人轻咳声,刘士伦连忙站起身,转身一看进来提陈默然,便露出尽是谦卑的笑来。

“陈先生,办贫儿院之善举,今日可是名传上海,先生之仁善着实让人佩服!士伦叹之!”

一抱拳,先是一赞,紧跟着刘士伦便从口袋里摸出个信封。

“昨日,士伦未来,其中缘由,还请陈先生见谅,先生些等善举,士伦虽无力效仿,些许捐款还请陈老板切勿闲弃,只表士伦随善之心!”

几句话配着一信封,只说陈默然心下微乐。

“蒙士伦兄谬赞,默然实是惶恐,默然代院中贫儿谢士伦兄仁善!”

接过那信封,虽不知道里头装着多少钱,但是钱,陈默然就不会觉得的多,那孤儿院单靠着自己总是不行的。

“士伦兄,坐!”

落坐时,陈默然手指着对面的沙发,冲着刘士伦招呼一句,这会佣人们已经将茶奉了过来。

“陈先生,听闻陈先生蒙两江总督刘大人恩准,举办马鞍山铁矿、铁厂,实在是可喜可贺啊!恭喜!恭喜!”

刘士伦面上带着恭,心里带着喜,便把寻思了一路的话题说了出来。

“听闻比国、美国洋行近日都有意与先生洽谈铁厂所需机械,这不,士伦今日冒昧来访,一是为随善,二却是为那铁厂设备之事,听闻产业公司将以招标形式确定承购机器洋行,不知此事是否准确!”

“哦!这事啊!士伦兄,请茶!”

轻应声陈默然端着茶杯细品了一口来,现如今马鞍山铁矿、铁厂已在上海传遍,从江宁回上海后,已经有十三家洋行与公司接触,昨天那些个洋行更大班、经理亲赴,在所谓的随善缘时,更多的却是想从自己口中,多少探得一些消息。

“士伦兄!”

喝两口茶后,陈默然盯视着刘士伦。

“实话不瞒兄台,近期产业公司确准备将铁厂所需设备以分类招标的方式确定厂商、洋行!”

接着陈默然又是一笑,似是提醒的看着刘士伦。

“毕竟,默然不比旁人,默然可是拿着自己的银子去办事,旁人银子多,可以十块钱当一块的话,而默然呢,怕只能一块钱刻成两半的花,这招标多少总会省得银子不是!”

“那是!那是!”

刘士伦干干应着,这会他似才意识到这产业公司,可不是大清国官府办的公司,官办企业从不怕花冤枉银子,可轮着个人却不同,自家的银子花的时候自然也计较着。虽知道这个理来,可刘士伦却是明白眼前这陈先生和他的产业公司,却是自己能否晋升青岛分行经理的关键。

“陈先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士伦兄尽管直言”

“不知陈先生对湖广总督张大人所办汉阳铁厂可否了解!”

心有不甘的刘士伦沉吟着开始说出话来,见陈默然点下头,便开始说了下去。

“年后,听闻盛宣怀盛大人,已经派员赴欧,一是化验矿石,二是另购马丁平炉,据说汉阳铁厂钢材质差,全是因所用转炉不适冶炼大冶之矿,可士伦实是好奇,那汉阳铁厂做拥数十名的比国冶金专家,竟无一人识得此因吗?”

刘士伦的话只让陈默然一皱眉,他自然明白刘士伦说出这番话来的用意,无非是说那些洋人专家不称职或心有旁思罢了。

“德国企业在日本帮助建设的的官营八幡制铁所,虽较汉阳晚建数年,然去年不仅出铁,今年更已产出钢材,至今八幡制铁所出产生铁已占日本总产量的53钢材则占83,糜费千万两白银的汉阳铁厂,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汉阳铁厂至今又生产多少钢材!”

这会刘士伦倒不见了先前的谦卑,有的反倒是一种自信。

“数十年来,德国钢铁工业无论技术或设备均领先世界他国,两年前,德国德马克公司已为德国企业设计、制造大型炼铁高炉,年产能力超第一大高炉,美国之最大型高炉,年产能力不过20万吨,至于汉阳所用比国,至今最大高炉不过10万吨,英国亦不过18万吨,陈先生,我想孰为先进由此可分!”

在刘士伦话时,陈默然倒是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却是怦然心动,日本八幡制铁所所用炼铁高炉,单座日产百五吨,汉阳铁厂单座高炉日产不过一百吨,而他提到德国德马克公司,一座大型记炉,年产越超30万吨,若是……

在陈默然怦然心动时,刘士伦却继续说了下去,在来陈府前,他已经做足了功夫,甚至德马克公司间拍了数封电报,询问炼铁高炉、炼钢马丁平炉以及钢材生产设备事宜,以及其相关报价,也正因如此,刘士伦手里才会握着一个其它洋行拿不出的王牌。

“陈先生,企业创办首重其利,以铁厂为例,无论是汉阳或是八幡制铁所筹建时间,均为三年左右,其中筑厂基所需仅半年,等待设备却需一年半,设备交付迟早,直接影响工厂投产早晚,如铁厂、钢铁厂早一年,甚至一年半投资,以先生所见,可赢得几何!”

“如果缩短一半工期,那工厂自是赢利颇丰!”

“陈先生,如果你选择礼和洋行代购德马克公司炼铁、炼钢及钢材生产设备,士伦,可以保证八月底之前,第一座年产能力10万吨高炉及一座40公吨马丁平炉,运抵马鞍山!可缩短工期24个月!明年六月之前,马鞍山铁厂便可开炉炼制第一炉生铁、钢坯!”

几是在刘士伦刚一说完,陈默然便睁大眼睛看着他,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之色,现在是六月,到明年六月,只有十二个月的时间,他刘士伦和德国的德马克公司便是有通天之能,怕也不可能这么快吧!

“陈先生,如贵公司愿由礼和代购设备,礼和洋行愿与贵公司签定投产合约,如明年六月三十日前,马鞍山铁厂未出第一炉生铁、钢坯,礼和洋行愿承担违约责任!”

笑看着似有些不信的陈默然,第一次刘士伦心生得意之色,如果不是在一听到马鞍山铁厂的消息后,就先后和德马克公司往来数十封电报,仅电报费就花了洋行上万之多,又怎么可能有现在的这番自信。

虽说有些惊讶,但是陈默然却未说什么,既然这刘士伦说的这么自信,他自然有自信的原因,在最初的惊讶之后,陈默然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同时在心下思考着他这么自信的原因。

原本一直等着陈默然在惊讶之后回答的刘士伦,见他只中沉默不语,初时还能沉下气来,可这种沉默持续了一两分钟后,陈默然似信似疑的模样便让他失去了耐心,就在他刚要开口说话时,陈默然却是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

“士伦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德马克公司之所以能在一年内让我的钢铁厂投产,恐怕那些设备……”

话语稍顿,陈默然逼视着刘士伦。

“是旧设备对吗?”

刘士伦眼睛一睁在最初的惊讶与慌张之后,突然却又笑了起来。

“陈先生,设备的确是从未使用过的新设备!”

“哦!”

“两年前,意大利在利比亚发现一座大铁矿,或许陈先生也有所了解,受限于铁矿,意大利钢铁工业一直落于其它欧洲国家!其国家和企业一直致力于振兴钢铁工业,只不过却一直受限于铁矿,那座铁矿的发现却让意大利钢铁企业看到了希望。”

到了这个时候,刘士伦自然不会再隐瞒什么,更何况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

“说起来,或许该意大利办不成大型钢铁公司,后来去年那座所谓的大型富铁矿经过进一步堪探,储量远不及最初推测不说,甚至连铁含量都远没有初期堪探丰富,没有了铁矿钢铁厂自然就落了,可是向德国定购的设备中的一部分,却已经即将制造完毕,最后,意大利人只能违约了事,赔进了定金了事!但是一部分已经将完工的设备,却一直积压在德国企业中!”

刘士伦轻叹一声,一副为意大利人可惜的模样,但在叹息时他却看着陈默然,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些什么表情,但答案却非常失望,陈默然却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似全没听他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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