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承受祁粲的怒火。
那双冰冷如深海的瞳孔带着骇人的暗光, 淡漠地扫视着在场所有人。

他来左家,是看上了左阳手里的那个地产资源,他知道这已经是左家手上目前最好的项目, 值得他亲自看看。

再加上这是他出事故封闭多年以来,再一次见到年少时一起玩的朋友们。

于公于私,祁粲都不想显得太过居高,所以只让助理和保镖们在外边等候,卖了他们几分薄面。

没想到——

祁粲的头还有些沉,脸色也跟着如冰霜一般。

…主要是因为某人的声波攻击,现在太阳穴和心脏全都突突直跳。

沈助理已经即刻送上了醒酒药和水。

男人修长的手指接过,动作不疾不徐地将药片放入口中, 随水送服, 喉结鼓动而过。

整个过程安静,优雅, 没有一个人敢插话。

就连时听也放下了自己救死扶伤的手,美美隐身,知道自己的戏份已经结束了。

他们要想监控她下手,那她可一点没动, 所有人推门也都看见了, 祁粲是在她的急救措施之下才醒过来的哦——

沈助理的目光中充满感动的泪花, 我们都看见了,太太!

时听:恩恩!

背锅侠绝无可能、没人能给我栽赃嫁祸。说到底这一场剧情还是她付出了太多!剩下的就看祁粲这狗东西了。

左阳已经很快反应了过来, 往房间内走了两步,关切道:“祁总,你没事了吧?刚才我怕你喝多了就想去叫人……”

祁粲半阖着眼睛, 但眸光已经完全恢复了锐利,直击问题痛点。

“你刚才入口的比我还多, 怎么这么清醒?”祁粲唇角勾起讥讽的笑,“给我特意安排的酒?”

左阳脸一白,从祁粲忽然自己醒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要坏。

能让祁粲有一时片刻的不清醒,已经是他们最大的面子和来之不易的机会,按照计划只要那哑巴下了手,那事情的重点就会完全落在那哑巴上,等祁粲醒过来也无暇追究他们灌多了酒这样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可现在哑巴不仅没动手,还把他给按醒了?!

谁还能糊弄这样的祁粲?!

左阳强装镇定地笑着:“我那个…这几年你也知道,生意不好做嘛,我到处应酬,酒量自然是涨了……”

在祁粲唇角冰凉的笑意之下,左阳的话越说越艰难。

左明月不忍心看自己哥哥在祁粲面前左支右绌,主动站了出来。

“够了,这一切,够了!”

左明月眼中噙着泪,深深地看向祁粲,“你心中有怨恨,有不满,冲我来就好了,不要殃及我的家人!”

左阳一把拉住她,“月儿!”

现在祁粲是在气他们的小动作,虽然这哑巴虽然意料之外地警觉,但是只要留着她这一张底牌在,就不愁他们再找机会!

左明月却像是完全被祁粲的态度伤到了,就算是……就算是想引起她的在意,让她难过吃醋,祁粲现在的状态也太像完全不喜欢她了!

她也是会真的心碎的!

左明月看着那个男人,含着泪说:“可你难道忘了,当年那场事故,是我——”

祁粲一个眼神落在了她的脸上。

冰冷,幽寂,强大的气场,像冰山一样瞬间压了下来。

左明月在一瞬间噤声,意识到自己触碰了他的底线。

这么多年人们在背后议论纷纷,却从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内情,左明月其实也不例外。她只是碰巧牵涉了进来,所以才有了和祁粲之间特殊的关联。

但那是祁粲决不能被触及、绝对警戒的永恒禁区。

祁粲低冽的声音带着近乎残忍的冷意,“和你有什么关系?”

左明月睁大了眼睛,开始摇摇欲坠。

他竟是全盘否认了!

想让她伤心难过,有必要做到这么绝吗?!

时听在一边岁月静好地观看完全程,不由地抓心挠肺地好奇。

——「谜语人,你们这些谜语人!到底是啥意思啊,当年那场事故?」

——「左明月觉得是她做了什么对祁粲有利的事,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七留留五另巴爸儿污但是祁粲却觉得她和当年的事没有关系,那到底该听谁的?天哪,这就是虐恋拉扯吗,我悟了!」

祁粲在寂静的众人中看了她一眼。

直接听他的不会?

祁粲淡漠地起身,解酒药已经缓缓起效,他修长挺拔的身形恢复了从容。

他最厌恶的就是自作聪明,充满心机。

抛开他们特意让他饮酒过量这件事,单独让时听进来也显得十分刻意,他们想看到什么?他们觉得会看到什么?

好在,他这个小哑巴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笨。

就算有,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祁大少淡淡开了口。

“左家的项目,你们自求多福。”

祁氏不开发这个项目,对他而言没有太大影响。

但是左家失去了祁氏这个最强的合作伙伴,负面影响将是滔天巨大的。

甚至只要祁粲稍微流露出一点意向,整个a市都会对左家的合作避之不及!毕竟“白月光”的事没有定论,很难说祁大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左家的女儿。但是为了左家的项目放弃今后和祁氏合作的可能,那才是真的血亏!

左阳的脸色这才彻底僵了,“祁总——粲哥!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

学生时代那是真的朝夕相处过啊!

祁粲不带任何感情地看了他们兄妹一眼。

他向来是一个情感稀薄,只看利益的人。

那点交情,算什么?

祁粲拉住时听的手腕,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

左明月终于凄切地笑了,“粲——!”

你等着、你等着,我会让你明白的……

祁粲皱眉大步离开,时听被他拉着踉跄着跟了几步,心里大惊失色地想:

——「吓我一跳,她这一声听着好像“草!”啊?」

时听还以为白月光被虐急眼了仰天大“草”一声。

——「真不好意思,看来还是我素质太差了^^」

祁粲冰冷阴郁的脸色一顿。

听见她这置身事外的心声,一瞬间竟从沉郁的心思中被拉了出来,下意识竟被她逗笑了。

时听脑子里到底天天都在想什么?

眼底的笑意刚弥漫开,胸口就疼了一下。

她刚才那根本不是心肺复苏,纯属在他胸口上瞎按,要不是祁粲常年健身前胸肌理分明,可能都要被她按憋了。

——「哎哎哎,今晚也算不亏。」

时听看了看自己视野右上角的数字,走剧情果然是刷数据利器,这一晚上她斗智斗勇、鬼哭狼嚎、睿智分析,再加上男主这个wifi就在身边,最后合计刷出了四十多万句!

时听高兴了,被祁粲拉住的手腕也活泼地晃了晃。

——「好了,我们走吧,草。」

祁粲的笑意立刻又收了回去。

她对他的爱称是不是太多了点?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祁大少拉着时听走出左家的样子顿时被整个豪门圈围观。

然后引起了大震荡——这一晚上祁大少所有的行为都十分耐人寻味!

说他不在意左明月,可他又偏偏来参加了归国宴,可说他在意左明月,这一晚他却一直在纵容时听那个哑巴?

不简单、那个哑巴不简单啊!

难不成这场联姻真的会持续下去?毕竟就连祁大少的白月光都没能占到优势!

圈内人人众说纷纭,开始真正地关注起了时听这个人。

时晶晶看着祁大少带着时听上车的背影,看着她那哑巴姐姐怡然自得的样子,捏紧了拳头,就连左明月破防带给她的喜悦都消失了!

就连父母都更希望她来和祁家联姻,她的哑巴姐姐凭什么?

时晶晶的危机感如影随形——但是没关系,时晶晶告诉自己,豪门之中,不能只看一时一刻,要看长远的价值。

而时听有什么?

一个人身上如果没有价值,那是不可能握得住那么高的资源的。

祁大少,就是最顶级的资源。

这样一想,过两天拍卖会上,祁大少看中的那幅画就更是必争之地。

毕竟他表现出的厌恶很多,但喜好却很少,偶尔有一个,时晶晶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

时晶晶低头看着手机,脸上顿时一喜,接起了电话。

“aron先生!是我,您已经上飞机了是吧?”

左家的归国宴办成了这样,什么灵气封笔画家,什么久别重逢白月光,还不是要看她接下来的活动?

aron先生可是有着皇室血统的英俊艺术家,外貌和综合条件仅次于祁大少!

而她将会是他在a市最熟悉的人~~

“好的,aron先生,我会亲自去接您的……”



回去的路上,祁粲眉眼淡漠地听着沈助理等人的报备。

左家那几位给他准备的酒虽然烈,但确实不敢用劣质的酒来糊弄他,酒是好酒,酒劲过去之后并不会产生不适感,只有淡淡的、清甜的酒香弥漫在车厢之中。

时听耸了耸鼻尖,嗅了嗅。

——「还挺好闻?让祁粲这狗东西都喝下去了这么多,看来还挺好喝?我是不是也应该喝点酒给自己助助兴,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祁粲想要继续往下听,但是后边的声音没有了。

从以前祁粲就注意到了,时听的心声是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有些地方可能衔接不上,但他因为痛恨这些噪音,只想一并解决,所以并没有细想过。

现在想来,有可能一部分信息他是听不到的。

祁粲半眯起眼,是什么内容?

时听心里畅想:酒后说不定心声能走得更快,早日完成我的任务?

她自己情绪高涨也能够增加倍速,最好五百万的大整数尽快到来,剧情能再进行一些有利的调整,早日摆脱炮灰命运。

——「不过今天因为本人的机智行动,至少祁粲这神经病不能再把我当成背锅侠了吧?虽然方法不当但我简直是正义凛然,我拳拳深情,我一枪热忱向粪来!」

祁粲:“。”

她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还和她计较什么?

祁粲转而继续听着助理的汇报。

今天整场宴会的过程中,他们的人都在场内外暗中巡视,的确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出现,祁大少一应的入口用具也都没有检测出毒素。

祁粲听着,指尖落在包裹在西裤中的膝盖上,轻轻地敲打。

今晚的所有行动主要都是左家兄妹自己策划的,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祁粲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信息差。

他们觉得时听会做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祁粲天生的某种避险直觉告诉他,这其中有别人插手的痕迹。

有隐匿在背后的手笔。

这种行事作风,很像当初订婚仪式上下手的人。

让当事人都无法意识到自己参与到了这件事当中,事后去查也是风过了无痕。

但现在有一个很明显的问题。

祁粲半阖着眸光,透过反光的车窗玻璃,看见小哑巴的身影。

问题是,他现在明明没有中毒,对方这样做岂不是冒进了?

还是说……他们以为他中毒了?

只有确定了他已经中毒,才会继续推进他们的计划——推一个专为他设计的替罪羊出来。

而他们是怎么认定他中毒,认定他已经中了那种神经毒素而不自知?

还是认为他精神出现了问题?

从哪里观察出的?

祁粲皱着眉,凝神思索。

——「海豚音真不错,我还可以模拟很多东西!」

——「aooooo——wooooooo——」

时听在心里试验了一下,发现她直接在心里想象她听到的声音,也可以直接算心声数量,这不是省大事了!

——「咣当、咣当、咣当——滴滴滴滴!——哔哔啵啵——」

祁粲看见,车窗上,自己的脸眉头紧皱。

“…………”

向来平静的面孔产生了明显波动起伏的情绪。

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他的心情已经完全被旁边这个小哑巴的心声左右。

且不受控。

——「尖叫!滑翔!我是大火车!我是狼!你的强,来了!……」

祁粲的神色逐渐复杂。

最后沉默地闭上眼睛。

他好像知道那暗中人为什么会认为他精神出状况了。

他知道得非常清楚了。



回到祁氏庄园,时听心情很好。

今晚虽然惊心动魄,但是颇有成效。

她现在就想回自己的快乐小屋好好休息一下,从新西伯利亚回来之后就卷入了这么多事,真是给她忙死了。

祁粲一直神色复杂地在她身后慢慢走着。

他心里涌动着一种想责怪但又无从责怪,甚至隐隐从中获利的荒唐感,最后化作一片茫然的虚无。

但是看到时听溜达着准备去三楼的时候,祁大少还是淡淡开口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时听后脖子一缩。

祁粲复盘了今晚所有的细节,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没有被他忽略掉。

——她冲过来给他做心肺复苏的时候,她心里的尖叫就安静了。

那是他们在近距离下,四目相对的时候。

祁粲在从新西伯利亚返回的飞机上测试过,时听离他已经算很近的时候,他依然能听见极低音量的心声。

然而在刚才那么混乱的情况下,她急着冲过来“救”他,心中怎么可能没有声音?

所以,是那个情况下,他听不见。

祁粲眼底带出了玩味的笑意。

果然,他总会有办法的。

时听缩着脖子转了回来,就看见祁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一看就很阴暗,很邪恶。

——「果然,在外边装完深情人设,回来要开始和我清算了吧?啊啊啊我就知道!我只是你们爱情的一环!」

祁粲无语一秒,谁要和她说这个了?

时听心中百转千回,但是她刚才除了下手重了点,别的也没干什么吧!

祁粲看她是想不明白了,干脆抬起手。

沈助理等人立刻训练有素、心领神会地走了上来。

沈助理带着姨母笑:“太太,您今天开始就可以搬进总裁的卧室了。”

时听一脸惊讶:什么!

祁粲似笑非笑的神情中暗带警告,“时听,别忘了,你才是我的未婚妻。”

时听左看右看,大惊:——「啊!不会是要让我履行义务吧!漏——!!我没有义务!!」

祁粲冷笑一声:“呵,放心,我不会碰你的。”

他最大的目的,只是消解她的心声。

图个安静。

至于别的,呵呵。

沈助理王助理等人在旁边甜美地笑:没关系的,都明白的!大少开放入住权只是第一步——然后才能细水长流,甜甜蜜蜜!

沈助理亲切地走上前:“太太,我来帮您收拾吧。”

大局已定,时听无力回天。

——「啊啊啊我的创作!我的阅读!我美好而充满艺术的灵魂!——算了我还是自己收吧。」

祁粲面无表情,她什么创作,什么阅读?

不会是创作霸总文学吧。

呵呵。

最后时听还是自己收拾了自己的细软,把衣服和生活用品什么的收拾进了几个箱子,剩下的东西没有动,她也叮嘱了不要动,这点祁家上上下下还是都非常尊重她的。

她三楼套间里的小画室还留着,毕竟有很多颜料、松节油等等味道大的东西,她怕她因为这些气味惨遭神经病暗杀。

时听一边收一边苦涩:她的命好苦啊!

没想到祁粲这个逼人真的要和她同居,做到这一步他是不是也太逼真了!啊!

他不会是希望她像一个恶毒女配一样,跑到白月光面前耀武扬威,“我和你的粲睡了哦”,让白月光心痛误会两个人再她逃他追??

时听痛心疾首:——「可是我没有嘴啊!」

祁粲正弯腰低头给自己两米多的大床加枕头。

——「我恨我这么安静!我恨我是一个发不出声音的小女孩!」

…她向来如此妄自菲薄。

时听全都收拾完了,抱着箱子垂头丧气,忽然收到了短信。

是艺祁之声主办方发来的,她的金奖作品已经送往本届灿烂艺术品拍卖会的仓库里了,等待着这一次的竞拍,作为金奖作者她可以亲往现场,参加活动。

看完这条短信,她的信箱里又得到了一个邮件,是她作为“s”和aron合绘作品的信息,那幅巨大的油画《birch in snow》也已经跨国邮寄入仓,将正式参与本届的拍卖会,消息一出直接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众多讨论,让时晶晶合不拢嘴。

一下子自己的两个作品即将问世,时听顿时高兴了!

《birch in snow》译名雪桦,有aron的名气成分在,不愁回报比。

时听想了想自己那幅《听》,想到豪门圈子那群里对这幅画的争抢,对祁粲的不满顿时消减了。

谢谢谢谢,从某种意义上讲祁大少也算为她做贡献了,毕竟祁大少金口玉言,她这幅画的拍卖也有了保障。

时听想到这里就十分期待去现场观看。

——看自己的作品变现!这是多爽的事啊!

时听最后和aron对了对时间,对方叫她到时候一起玩。

然后她终于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向了别墅的顶层。

时听还从没来过顶层,这里是祁粲的私人领域,一整层包括他的大到像是在家里弄了个家的卧室,还有宽敞如总裁办公室的书房,甚至还有他的个人健身房,休息室等等……

沈助理一路领着她上来,还得刷卡。

穿过幽深的走廊,终于到了祁大少本人的房间门口,迎面就是一道极其厚重、精工繁琐的防盗门,门上不仅有指纹密码锁还有监控摄像头,时听丝毫不怀疑这个门的材质连子弹都打不穿,坚强地保护着金贵的祁大少爷。

时听算是真切感受到了这神经病的被害妄想症有多强烈。

——「他这么有病,竟然不妄想我会伤害他?」

时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定是她老实巴交、安分守己的形象深入人心,这也侧面说明了她离背锅侠的形象越来越远!很好。

沈助理用自己的权限刷开了房门,然后为时听拉开门,把她的东西抱了进去,然后一脸甜美地说:“太太,祝你和大少度过美好的夜晚!有什么事随时按铃传唤我们,我们就在下一层。”

时听脚趾扣地。

忽然有点不自在了。

平时祁粲身边都是前呼后拥,几十个精英助理和黑衣保镖簇拥着他们,时听好像从来没真正的和这个男人独处过??

还是晚上?

——「我得找点东西防身。」

时听目光扫过这间极其空旷的房间,目光所及:一张巨大的性冷淡风的床、床上对着一方极有设计感的简洁线条吊灯,一块漆黑陷落式的地毯,以及一些不知道通向什么空间的门。没了。

——「这是人住的?!!一点人气也没有!」

时听震惊了。

她连个趁手的工具都找不到,正琢磨呢,其中一扇门推开,男人带着一点水汽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

时听刷地就把眼睛别开了。

——「啊啊啊啊好尴尬!我们又不熟!准确地来讲我们其实话都没说过啊!屑。」

——「他为什么非要做戏做到这一步,就算是为了爷爷高兴还是为了白月光吃醋都不用这么认真吧!啊啊啊」

祁粲抬手,捏了捏眉心。

吵。

看来这个距离下,就算对视也还是能听见。

那么要素是距离和对视?两点必须同时满足?

祁粲穿着烟灰色的绸质家居服,蓬松的黑色碎发在走过来时拂过冷白肤色,漆黑的瞳孔直直看向她的眼睛。

“你今天,在左家——”

时听一个激灵,顿时移开视线。

——「完了,还是要清算是吧?这男人好小心眼,我不就是心肺复苏用力了一点吗?我要不用力你能清醒得那么快吗?!——好吧我承认我是有赌的成分在,下手也黑了一点,但是我摸你胸肌那么大、应该不碍事的吧!」

时听慷慨激昂地想。

祁粲差点气笑了。

是不碍事。

她心肺复苏的地方根本就不对!

祁粲目光幽深,嗓子加重了点,“时听。”

他试图把她的注意力叫过来,让她看向自己。

时听像是突然对他干干净净的墙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盯着墙漆猛看。

——「哈哈哈,你看看这漆,也真是漆啊!这墙,也真是墙啊,好好好。」

祁粲无语了一秒。

深吸了口气,只好又向她靠近了一点。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两米。

这个距离下,祁粲看得见她侧脸时眨啊眨的卷翘眼睫毛。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然后又靠近一点距离。

时听几乎都闻到了他身上浅淡的、沐浴液的檀香味。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直接对上那双漆黑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瞳孔。

祁粲想,到底多近才算近…

必须一直对视才能消音?

他身上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气氛,压迫感不强,但是存在感很强。

“!”于是时听刷地又把脸别过去了——

果然!果然在等着找事吧!

一旦对视,就会产生争端!

时听心中瞬间做出了决断:

——「不行,我决不能和他对视!我看过一个视频,小女孩自己骑车摔倒了立刻看向她爸爸,但她只要一看她爸爸,她爸立刻就撇开头!为什么?」

祁粲:“?”

——「因为只要一和爸爸对视,孩子就会哭!就会闹!」

祁粲:“?”

时听坚定地、兴趣浓厚地看着那面白墙。

——「所以爸爸我也要这么做!一眼都不能看祁粪,决不能给小朋友这个由头!」

祁粲怒了:不看就不看!

谁爱看?

祁粲恼火地说:“你睡不睡觉?”

时听:??

不愧是神经病,病情反反复复,心情起伏不定!

神金!

时听比划了一下手语:我、要、先去、洗澡。

祁粲已经可以无障碍地和她手语交流了,捏了捏眉心,“去吧。”

算了,从长计议,不要打草惊蛇。

反正一张床上的距离,她的心声音量会很小。

以祁粲现在的神经承受能力来讲,已经比遥远的佛音强多了。

时听松了口气,一边走向浴室,一边心里叨叨。

——「那在厕所里看会甜宠文学吧……」

身后一道阴沉怒火的声音响起:“你什么都不许看。”

时听吓了一大跳。

——这狗东西会读心啊?!连这都猜得到!

祁粲眸光阴冷地警告她:“十分钟之内上床睡觉,听见没?”

——「啊啊啊!没有人能阻止我看霸总文学!我要拉他床上!」

“去不去?”

——「我去!我去!我去你粑粑!」

“时听!!”

当夜。

两个人各自一边,中间隔着一米的距离。

没看对方的眼睛。

也没看霸总文学。

最后全都愤怒地睡着了。

竟然是一个平和的夜晚。



第二天醒来,祁粲低头,看着滚到自己胳膊上的一团人。

他先是有些震惊。

祁大少已经很久没有一觉睡到天亮了。

最近一个月以来他不是备受声波攻击,就是整夜深思熟虑,睡眠已经彻底稀碎。

然而在远赴新西伯利亚把这个人间大喇叭接到自己身边之后,他竟然度过了一个堪称安宁的夜晚。

祁粲的眸光有些复杂,低下头。

她的侧脸很安静,睡着的样子真的像她表现出的那样,宁静,恬淡。

像是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毫无防备到根本不在意自己身边躺的是谁。

祁粲垂眸,半阖着漆黑的视线,可你知不知道,他其实是为了…

然后她就一头创在了他的胸口上——「嗨害嗨」

像一辆卡车一样毫无征兆。

祁粲差点呛死。

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可能这么消停!

他刚想直接伸手把她拽起来,就听见她的声音。

——「不要动,再动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祁粲真被她唬住了一秒。

然后看着时听依旧紧闭的双眼,和莫名其妙挑起的嘴角,才反应过来——

不是昨晚不让她看吗!?

她偷偷看!?

——「嗬嗬嗬……看着我的眼睛……女人、你——」

下一秒,上下颠倒。

有人翻身而上,时听人被强制开机,终于睁开眼睛。

视野上空,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睛,像是要看进他的脑子里。

结实的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像是完全把她罩在了这一小方空间之中。

对视。

近距离。

消停了。

时听整个人迷迷瞪瞪,头发凌乱,十分嚣张地躺在他的大床中间,目光游离地看着眼前阴沉的男人。

目光从茫然到疑惑,再到面露不赞同,显然心头有各种各样的情绪。

然而祁粲一句都没听见。

一句,都没有。

他的世界短暂地回归了正常。

年轻的总裁终于满意了,眼底缓缓泄露出漆黑的计算。

——至少他现在,掌握了一个强制安静的方法。

祁大少的安全感终于开始重新塑造。

就像他的精神世界一样。

无论经历多少冲击,他都会坚定不移地重塑自我。

而祁粲相信,绝不只有这一种办法。

祁粲自上而下地盯着小哑巴,半晌才勾着唇角,起身。

时听迷迷瞪瞪地看着一长条身影出现在她的床头。

心声脱离了条件控制,再次正常地传入了祁大少的脑海,带着没睡醒的茫然和愤怒。

——「你、从我的房间里滚出去!」

祁粲:??这是他的房间!



早上,总裁和太太一起吃了早餐。

显然,这是和谐的一个晚上。

祁大少的表情虽然不好,但是气色却好了不少!

眼底淡淡的青黑色都减退了,这就是最好的迹象!

祁粲一顿饭看了时听好几次。

他今天有一场非常重要的视频会议,是和b省合作项目的线上对话。这个工程牵扯到的利益非常巨大,每一个信息、每一条数据,都不能错过。

他需要控制住时听,不要突然影响他。

当然…等他完成工作,他也可以满足她心里想要的东西。

就这样。

等价交换。

时听一边吃饭也发现了,这男的又开始发癫。

又有一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就是癫了的感觉。

时听远目,看向窗外,然后就会被他的视线拉回来。

几次下来时听也终于发现了——

他、一个精神错乱的霸道总裁、想要她的关注!

有病?

时听恶狠狠地在心里揣测祁粲的动机——

难道是想营造出她痴心狂爱的假象,培养她无时无刻不深情凝视他的习惯,然后迷惑白月光,进一步虐恋情深??

歹毒、好歹毒啊!

想到今后此人还要控制她的一言一行,时听不由地悲从中来!

总裁面色不虞地吃完饭,直接把时听拎进了自己的书房。

时听越过书房门的时候看到里边还有一个小门,不知道是藏什么东西的,然后人就被安置在了总裁宽大的办公桌旁——的小椅子上。

时听:???

干什么?差生专用座?

果然是为了羞辱她!

时听悲愤地握紧拳头,她要反抗这个霸道王八!

祁粲不想解释一个字,只淡漠地说,“你就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我开完会。”说完,还淡淡警告:“不许看乱七八遭的东西。”

这个距离下,她心声的音量已经降到最低。如果她突然作妖,祁粲也可以立刻看到她的眼睛,得到安静的时刻,来完成这场会议。

于是,年轻的总裁戴着耳麦,气场强大地进入了会议。

几分钟后,他的耳麦之外响起了乐曲声。

祁粲皱眉,不耐烦地转头去看她的眼睛。

他需要她速静。

然后就看见一副盲人墨镜。

“?”

——「我哑巴、就是瞎了、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时听戴着圆墨镜,一手举起,一手拉起了空气。

开始二泉映月。

“大少?”

“祁总?”

“祁总怎么不说话了?”

因为祁总的世界里,二胡声突然催人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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