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赵一伟见她忽然像定住了似的,问。
欧阳灿走到大提琴旁边,对着光看着琴弦,又看了看尸体,说:“我找到凶器了。”

“你是说……”赵一伟睁大眼,一脸惊疑。“这个?琴弦?!”

“嗯。不过不一定是这把琴上的弦。”欧阳灿点头。“当然还需要做痕迹鉴定。不过不出意外的话,结论应该就是这个。”

赵一伟没出声,到了嘴边的那句“你没开玩笑吧”又咽了下去。

欧阳灿看起来相当自信,而且她从来不在现场拿这个开玩笑的……他看着欧阳灿返回尸体旁,从尸表开始检查。比起刚才检查女死者的尸体,她的手劲儿明显没那么轻。

赵一伟有点儿想笑,可这个场合肯定是笑不出来的,忙端起相机来,对着大提琴拍起了细节。

这琴看起来有点旧。他不懂鉴赏乐器,也觉得这琴不错,听着欧阳灿在背后咕咕哝哝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他以为她又跟遁入魔道似的在跟尸体“对话”,不想仔细一听,欧阳灿在说:“这琴有点历史了……可能这家的孩子有天分,要不就是家长舍得投资,小孩子学琴买这么好的。”

“你又知道了!”赵一伟说。

“哎,林队不老说,我们做警察的不都得是杂家吗?当然什么都要知道点儿啊。”欧阳灿说。

赵一伟咂咂嘴,不吭气了。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欧阳灿对两具尸体的初步检验完成,和上来帮忙的同事把尸体装进袋子里搬出去准备回法医中心解剖。走之前她又在现场上上下下走了两趟,看是否能再发现些有价值的信息。

潘晓辉看见她,过来问她是不是准备撤了,“我刚听说,凶器是像琴弦的东西?”

欧阳灿点头,“是。琴房里的大提琴我们作为证物采集先带回去。你们搜查的时候注意下看看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我刚听同事下来说,已经通知下去了,在现场的人都会注意。现在还没有发现什么……这是不是有点儿怪?用琴弦?”

“回去会取一部分组织化验的,是不是这东西也得验证。不过不能忽略这个可能性。”欧阳灿说。

潘晓辉点头,看看她,问:“你里里外外走了这几趟,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有?”

“没有。不过,虽然有些地方被翻过,看起来很乱,但是边边角角都纤尘不染,里里外外都显得特别干净,主人应该过着很自律的生活。”欧阳灿说。

潘晓辉点头表示同意,“是。可以想象原来多干净漂亮。这么大一个家,收拾得这么干净,竟然没有用钟点工人,全靠女主人自己。据说她非常受不了家里有外人来动她的东西,而且也没有钟点工能达到她的要求……你知道吗,她有间房间专门放各种的清洁用具。各种各样的吸尘器,某个著名品牌的系列产品都收齐了……一点都不夸张,最新产品都有。”

“就这样的人,还养了猫。”欧阳灿说。

“对啊,稀奇不稀奇?”

“我就说嘛,养猫的家庭,猫毛几乎看不见,这点就稀奇。原来是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在养猫,那难怪了。”欧阳灿想了想,“女死者确实带着一股子爱干净的劲头儿。”

她说着看看表,指了指外面等着的车。

潘晓辉会意,送她出门,说:“你们先回。受累早点出报告……我看着那小姑娘的样儿就特别揪心,想早点抓住凶手。”

“明白。”欧阳灿又看下表,“争取今天起码能给你一个报告。”

“那回头见。”潘晓辉拍拍她的背。

“回见。”欧阳灿说着开门出去。

从凉爽的室内一步踏出来,欧阳灿的面罩顿时起了一层白雾。她拉起面罩来,走下台阶,回头看了看二楼尽头的那个窗户,站了片刻,冲已经走到车边的赵一伟招了招手,说:“赵哥,过来一下。”

她说着先往那边走去。

一边走,一边左右看着。

赵一伟跟过来,说:“干啥呢,小潘他们都地毯式搜索过了,你还能翻出朵花来?”

“万一呢?”欧阳灿说。

他们来到琴房窗外站下,赵一伟问:“你还是怀疑有人从这里入室的?”

“这墙面是花岗岩的,表面很多凸起,窗台这个高度,不超过四米,从这里爬上去,可一点都不困难。只要是从这里上去,肯定会留下痕迹的……”欧阳灿站在墙角下,歪着头向上看。

“昨天晚上下过雨吧?下过雨还能留下什么痕迹也是奇迹。”赵一伟说。

“下过吗?”欧阳灿转了转看看,草地的确有些湿。得到赵一伟肯定的答复,她有点儿懊恼地说:“下过雨的话……太讨厌了。”

“不过……也许不是一无所获。”赵一伟说。

欧阳灿看他抬脚往墙边走去,正想问他要干嘛,就见他拨开树枝,露出一个银色梯子的一角。她忙跟过去,这才发现梯子在邻家院子里。

赵一伟比划了下,说:“墙很矮,从这边把梯子拿过来,并不费什么事。”

欧阳灿站在墙边,转头看了看。

他们站在一棵无花果树边。无花果树叶子相当阔大茂密,从方家这边猛一看上去确实不容易发现这个藏在这里的梯子。

“这段树枝折断了。”欧阳灿伸手托了下那截已经变得软趴趴的叶子。

“可能是搬动梯子的时候碰到的,也可能是下雨导致的。”赵一伟说。

欧阳灿点了点头,还是决定赶紧把潘晓辉他们叫下来。

两个人在等着的工夫,返回琴房窗下的位置。

“看。”赵一伟指了指脚下。

半片无花果树叶躺在草地上,沾着露水。

“这儿离墙边还有点儿距离,说风吹的也有可能,不过这风得挺大的。”欧阳灿说。

赵一伟耸耸肩,说:“反正凶手从这个窗口进入现场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点。”

“欧阳?”潘晓辉出来了,喊了她一声。“有啥发现吗?”

欧阳灿等她跑过来,伸手示意,“请赵哥公布他的发现。”

赵一伟就把刚才他和欧阳灿看到的说了一遍,然后指着墙上的位置,说:“我建议把梯子搬过来,依照梯子能达到的高度,在墙上找一找痕迹。我看到梯子上头有增加摩擦力的橡胶套,如果抵在墙上,很可能会在墙面上留下颗粒。”

“当然因为下过雨,痕迹可能被冲刷掉了。不过这毕竟是个思路。”欧阳灿说。

潘晓辉说:“行。我们马上试试。”

她招呼了两个刑警队的壮汉同事过来帮忙,赵一伟回去把摄影器材扛过来,又把陈逆喊来,将梯子存放的位置拍照固定之后,才让刑警队同事搬过来,往墙上一靠,找出了大体位置,陈逆踩着梯子上去,拿了放大镜在墙上找着……底下一群人都仰着头看他工作,谁也不出声。蝉鸣又尖又细,仿佛能从人的耳朵钻进大脑中去,让人在闷热的天气里陡然增加几分烦躁。

好一会儿,陈逆都没有说话,终于有人悄声道:“这样行不行啊?我怎么觉得不可能找……”

“嘘!”潘晓辉比了个手势。

欧阳灿就看到陈逆动作停了一下,在墙上做了个标记,马上抽了一只棉花棒在一块岩石上擦拭着,“有门儿。”

果然陈逆在梯子上冲下面扶着的同事说:“扶好了啊兄弟,我要下来了。”

他三两步跨下来,提着手里的袋子,一脸兴奋地说:“还真是有擦痕。虽然很少一点点橡胶颗粒,毕竟是很大的收获。我把这些带回去化验……老赵你当心点儿。”

他嘱咐了下扛着相机上去拍照的赵一伟。

“如果证实这些颗粒与梯子上的橡胶有同一性,那这很可能就是凶手入室的路径。”欧阳灿指了指楼上的窗户。“他可能尝试过从别的窗子进入,但只有琴房的窗户没锁。于是他从窗子进入,先是杀害了在琴房的男主人,因为女主人恰好这个时候来到琴房,他就在那里紧接着杀害了她,然后在家里翻值钱的东西,能带走的都带走。他把窗子关好,从门出来,把梯子放回原处,离开的时候恰好大雨,把户外他可能留下的痕迹都冲刷掉了。”

“去隔壁邻居家问问梯子的事。这么大的东西,凶手不至于是自己带来的。去问问梯子是不是他们家的,之前是不是就放在那个位置……如果是的话,能知道那个位置有梯子可以用,至少说明凶手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潘晓辉道。

“是的。”赵一伟和欧阳灿同时点头。

“这个发现太关键了。谢谢你们。真是比我们还细心。”潘晓辉有点儿不好意思。

“哪儿啊,也就是一时好奇心驱动。我都走到这了也没看见什么,还是赵哥眼尖。”欧阳灿说。

赵一伟从梯子上下来,刚好听见他们说的,笑道:“就是没我,你们肯定也很快发现这个梯子的。”

“能早一步发现,少走多少弯路啊。”潘晓辉道。

“那我们快点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这儿交给你们了啊,老潘。”欧阳灿说。

“放心。”潘晓辉送他们上车,又返回方家院里。

欧阳灿他们回到局里,已经接近午饭时间。

周日食堂只预备了简单的值班人员午餐,大家一起过去,欧阳灿匆匆忙忙吃了几口就先离开,一头扎进了解剖室。待她完成两具尸体的解剖,已经过去接近七个小时。

她长长出了口气,走出解剖室,恰好手机在震动,她拿起来一看是家里的来电,马上看看时间,接起来一听是母亲的声音,便说:“妈,我可能赶不及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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