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样花开 (十四)
她循声望去,只见那辆银白色的车腾空而起,重重摔在了地面上,滑出去好远,才停了下来,一路发出刺耳的摩擦音。另一辆黑色越野车打着旋冲上边道,哗啦啦的响声接连不断……

欧阳灿愣了一下,随即解开安全带就开车门下去,“快!叫救护车!报警!”

她脚一着地便往那辆前半截已经变了形的银白色轿车跑去。往来的车辆纷纷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车祸速度慢了下来,有车子停下来远远地观望着,几位路边的行人止住了脚步,但暂时还没有人过来帮忙。

她又喊道:“快叫救护车!看人伤的怎么样了!”

现场车子摩擦地面扬起的浮尘还在簌簌往下落,周围地面上落满了碎片,空气里一股呛人的味道。

再跑近些,她突然发现距离银白色车子大概七八米的位置,还有一个人俯卧在路边。车子毁坏的相当严重,前挡风玻璃还完整,副驾驶侧门上玻璃几乎荡然无存。她看了下车内情况——车内只有驾驶座上的司机一人。她忽的听见有人喊这个已经不行了,看了眼路边方向。有人蹲在那个死者身边,跟她招手示意,紧接着又有人喊“这里有人受伤”……她深吸了口气,看司机伏在方向盘上,被安全气囊安全气囊挤住,一动不动。她伸手拉驾驶侧的车门,发现车门已经严重变形,根本拉不开。

“这里我来。你先去看下那个人……已经叫救护车了,应该很快就到。”夏至安过来拉了欧阳灿一把,顺手塞给她一样东西。看看车门,和里面的人,“你等下……撬开门会不会造成二次伤害?”

欧阳灿一看自己手上是个急救包,再看他拿着撬棍,不知怎的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心就一暖,说:“应该不会。撬吧。动作快点儿。”

“知道。”夏至安说。

“不好,车要起火。”身后突然有人喊道。

夏至安看了眼车前盖,果然起了烟,眨眼功夫就见了明火。

“小心!”欧阳灿已经走开了,回头看这情况急忙喊道。

“这没事,你快去看看那个人怎么样了。”夏至安定定神,一边将撬棍一端插进车门缝隙开始用力,一边大声说:“各位都别光看着了,快点儿帮忙!车里都有灭火器没有啊?”

有几个经过的司机停下车,拎着车上的灭火器跑过来冲着明火喷起来。

夏至安也几下将车门撬开,开了车门,看到司机被卡在车里动不了,扶了他仔细一看,头部受伤,满脸是血……他瞬间有点恶心,停在那里有一两秒钟,他必须克制着呕吐的冲动,伸手勒住司机的上半身,跟旁边的人说:“来搭把手,把他抬出来。”

有人过来帮忙,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昏迷的司机抬出来,安置在一旁的人行道上。这时候警车和救护车陆续到了,街面上红色和蓝色的灯光不住地扫过……夏至安让开些,让救护人员查看伤者。伤者头部颈部的血不住往下流,他转过脸去,深吸几口气,这才想起来欧阳灿来,赶紧在人群里找她。

此时欧阳灿正在和赶到的急救人员解释情况。越野车司机受因为上肢动脉破裂,大量失血,她做了紧急处理及时止血。另外伤者头部也有创口,她也用纱布进行了包扎。

等交接完毕,她看着救护人员将伤者抬上担架,跟着过去护送担架上来救护车,才后退到路边,目送救护车离去。她手上粘腻腻的,抬手看看,手上沾了不少血。刚才着急,没来得及找橡胶手套。幸好手上没伤口。她再低头看看,牛仔裤和鞋也一团糟……她扯下脖子上的棉方巾,叠起来擦了下手,这时候有人递过来一瓶水。

她看是夏至安,接了水过来喝起来。

“哪来的?”她问。

“不知道。刚路边有人递给我的。”夏至安说。

她看看他,吸了吸鼻子。

吸进一股血腥味……

夏至安看见,示意她把方巾给自己。

她交过去,他把手里剩下的那一点矿泉水倒在方巾上,捏了捏,递还给她。

“擦下脸。”他说。

她把水喝光,空瓶给他,拿着方巾擦了把脸,忽然看见停在路边警灯闪烁的警车,说:“糟了,我还得回单位呢!”

“走吧。”夏至安说。

“你回家吧,我在这打车走。”欧阳灿看了他一眼,说。

突然遇到这么严重的车祸,再开车恐怕谁都心有余悸。

夏至安一耸肩,说:“没关系啦。”

他们两个看看在现场忙碌的警察,悄悄绕到人行道边,赶紧离开。

车边一对老夫妇看到他们过来,冲他们点点头。老者拄着拐杖,轻声说:“看看车里东西都在不在。刚才发现你只顾着去救人了,车就这么撂在这里,怕有人起坏心,帮你看了一会儿车。”

原来夏至安刚才匆忙间把车扔在路边,车窗全开着就罢了,根本也没锁车。

他忙跟两位道谢。

“不谢。我们是帮不上忙,你们年轻人好样的。”老者说着,见夏至安和欧阳灿没什么事了,才搀着老伴慢慢走了。

欧阳灿上了车,从后视镜里看着互相搀扶着的两位白发老者蹒跚离去……夏至安发动车子缓缓驶离事故现场,她转脸过去刚要说什么,看看夏至安紧绷的脸,顿了顿,问:“你没事吧?”

夏至安仿佛没听见,她又叫了他一声。

“嗯?”他转脸看了她一眼,“马上到了。”

“我不是催你,是问你没事吧?你脸色不大好。”欧阳灿说。

“哦,没事的。”夏至安说。

欧阳灿不出声了。

夏至安也不出声。他很快开到了目的地,把车停在警局门前。

欧阳灿没急着下车,而是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拽到面前来,一看果然手掌下方擦去一块皮,正在渗血。

“我说怎么看着你不对劲,你刚才怎么不说啊?这怎么弄的……是抬伤员的时候被重物压到了吧?”欧阳灿皱着眉,攥着他的手腕子拉过来仔细看了下伤口。

从周边的血迹和表面沾的污物来看,应该是被重物压到地面、由拖拽造成擦痕。

“由没什么要紧。”夏至安被她这么拽着手,有点儿别扭,想抽手,她的手劲儿又大,一时还没能抽回来。“行了别看了。又不是你看一眼就能愈合。”

欧阳灿听了,撇下嘴。

夏至安手绵软温热,皮肤细而滑腻,握在手中,跟个女孩的手似的。

她忍不住凑近些想仔细看看,说:“我说你是不是真一点儿活儿都不干啊……衣服也不洗嘛……”

夏至安没好气地说:“你还干不干正事儿了?一时不损我就难受是吧?”

“这就去了。”欧阳灿松开手,往大院里看看,能看到闪着警灯集结的车了。“我来不及给你处理伤口了……前面右拐有家社区医院,24小时有人值班,你赶紧过去挂个急诊。”

“知道了。”夏至安不耐烦,探身过来给她开了车门撵她。

欧阳灿跳下车,关上车门,还说:“听话啊,不及时处理,感染了不得了。不能打字,你更得一张便秘脸了……”

夏至安无奈地看着她。

一辆警车从大门内驶出,有人探出身来喊了声“欧阳,我们先出发了啊!老赵车在后头……你快点儿!就差你了。陶处都急了,在那骂你半天了……你电话都不接,怎么回事?”

欧阳灿看是倪铁,一抬手表示知道了,拍拍夏至安的车门,说:“你快去诊所。我走了。”

夏至安点头,看着她跟守门的武警亮了下证件,从一辆接一辆警车驶出的那高大拱门里进去了……他手上火辣辣地疼着。这会儿是他一个人了,他不由得咧了咧嘴。

“好疼。”他吸口凉气,甩甩手。

这当然也是不起什么作用的,疼仍然是疼,好像还越来越疼……他不去看伤口,也不能忽略它的存在。按理说这样的情况,不马上去医院处理,实在是犯蠢。

他叹口气,想想欧阳灿刚刚指的路,正要开车,看到旁边座位上,欧阳灿的手机落在那里。

他捡起来看看,已经没电了。

难怪一直没听到她手机响……

警局那大拱门在夜色中有种冷森森的感觉,尽管门前被灯光照得亮如白昼。

他把那手机先放进储物盒里,发动车子,却没去欧阳灿指的那家社区医院,而是在前面路口左转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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