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吴承恩此时刚与青玄照面,说了些刚才自己的惊险经历,也赞叹了几句还是麦芒伍罩得住场面。两人正在交谈,却听得外面有扑腾翅膀的声响。吴承恩打开窗子,却看到清风和明月每人的肩头都蹲着一只六翅乌鸦,贴着耳朵在和两人窃窃私语。
嘱咐一番后,乌鸦们便展翅而飞,回自己主人身边复命。

清风和明月彼此看看,然后一并看着那从窗户里面探着头的吴承恩,眼神明显和以往不同。吴承恩被瞅得有些发毛,又一向是怕了这清风,于是怯怯问道:“怎么了?”

明月眉头一皱,刚要张口,却被清风顶了顶肩膀。清风接过了话茬,语气阴阳怪气:“没什么。吴公子,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你与衙门里的人生分?”

吴承恩迟疑,点点头后又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大家对我一向都很照顾……”

“我就是告诉你,从今天起,吴公子啊,你总算是咱衙门的自己人了。”清风冷笑着,说了这番话。

吴承恩一时间没有摸准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便答不上话。

清风和明月已经即刻闪身,离了衙门——是的,清风这番话,已经是忍让再三;若不是麦芒伍之前的命令,他早已将吴承恩拖出来一顿暴打。

即便血菩萨已经小心措辞,尽量不提及吴承恩之事,得了六翅乌鸦传话的众人,还是嗅出了命令中的一丝味道。虽然大家心里明白,这是三国师针对于麦芒伍的阴谋,其实同吴承恩关系不大;但是架不住众人打一开始便不喜欢吴承恩,思来想去,便对这件事有了定论:肯定是这吴承恩自己不争气,在宫里露了马脚,结果被三国师抓住了把柄。现在,他一人招惹出来的是非,不仅连累了伍大人,竟然还要整个镇邪司一同陪葬……

所谓二十八宿嘛,本来就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生死弟兄。

现在,果然大家都要死在一起了。吴承恩啊,你还真算是自己人了!

吴承恩自己当然是不知道其中的变故,只当是一切尽在麦芒伍掌握之中,便安心与青玄攀谈;话语里,更多提及的,却已经是皇宫如何奢华,以及那玉兔如何可怜。聊着聊着,吴承恩才察觉到自己肚子饿了,便拉着青玄出门,想要在衙门里找一口吃的。

只是,镇邪司衙门里安静得十分诡异,没有一点人声。空荡荡的院子里,就连下人都不见一个。

只有管家正守在门口,而且看情形似乎是打算关了衙门的大门。

吴承恩一边打了招呼,一边不禁抬头看看:这才什么时辰啊,怎么就要关门。

“哟,吴公子,忙什么去啊?”管家瞥了一眼吴承恩,语气也是怪怪的。

吴承恩急忙说自己准备去后厨找一口吃的。管家一阵冷笑,说后厨没人,做饭的已经告假走了。

吴承恩也没多想,只是决定同青玄上街去找一口吃的。

管家心中,此时气愤难耐:惹出了祸端,你现在要找个借口逃匿去了?也罢,滚!

“哎哟,吴公子也要出门啊?”管家的语气尖酸刻薄,“我还以为吴公子要坐镇咱衙门呢!行啊,走吧!不拦你!行李都带齐了吗?慢走不送!”

吴承恩听到这里,即便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舒服。出了门后,吴承恩忍不住与青玄说道:“这话怎么听着跟要往外轰咱俩似的……我怎么觉得这衙门是越来越待不得了……”

青玄宽慰他几句,找了个小摊,买上一口热食充饥。吃饱了饭,青玄本想着是赶紧带吴承恩回镇邪司;毕竟京城最近不太平,还是少惹事为妙。但是吴承恩却一心不想回去受气,只是想找个地方打发打发时间。

青玄听到这里,倒是有了个想法:“不如,找个兵器铺看看?”

吴承恩一愣,不晓得青玄找个提议是如何而来——他俩都不是用兵器的主儿,而青玄身后的禅杖虽然早就破旧不堪,却也只是钝器,犯不着去兵器铺打磨一番吧?还是说青玄瞒着自己藏了一手,其实会耍刀用剑不成?

青玄却走到吴承恩身边,将他身上的龙须笔取出来,放在吴承恩眼前。吴承恩这才看到,这笔尖上已经微微开了叉。

“原来如此……”吴承恩点点头,明白了青玄是打算找个地方修笔。只是,兵器铺的铁匠,能修这个东西吗?这龙须可不是一般凡人见过的物件。虽然“去兵器铺修笔”听起来荒唐,不过龙须坚硬,而且是正正经经的真龙须,倒也受得住火候。青玄的提议,倒也在理。

“总要试试看。”青玄说道。

吴承恩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反正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去找个铁匠碰碰运气。要么,便是找那老板再讨要一根胡须。

吴承恩想到自己在老板那里被淹得七荤八素、死去活来的往事,便忍不住不寒而栗。现在要吴承恩再去拔一根老板的胡子……老板的脾气,吴承恩可不是不知道,不仅脾气特别大,而且为人那叫一个小气,简直可以说是一毛不拔。

都说了是一毛不拔了,还怎么惦记人家脸上的那根毛呢?所以,只要还有别的办法,那吴承恩都愿意试一试。

要说这兵器铺,京城里足有七八家。但是青玄却带着吴承恩去了最偏远的城根下的一家铺子。一来呢,师弟本心是想打发时间,自己便和师弟独自溜达,青玄也觉得舒心。二来呢,便是出于银子考虑。那城里面热闹的铺子,论起活儿来价格自然是最少涨上七成。以自己和吴承恩口袋里的银子算,还是退而求其次比较实际。

虽说这家兵器铺地处偏僻,却也还算是热闹,客人和工匠也不算少。铺子里面传来各种“玎珰”响动,再加上那些四溅的火红铁水,都给人一种热火朝天的心理暗示。里面人声嘈杂,争执之声不绝于耳。毕竟来这种地方的人多半习武,脾气自然都是火爆。一来一往,生意上的嘱托、还价都充斥着争吵和叫骂。

像吴承恩与青玄这种打扮和脾气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一个店小二挤过几个人,走到了刚进门的吴承恩身边——虽然看到了吴承恩身着官服,却只是九品,店小二便不大热情:“两位,看兵器啊?”

“这个能修吗?”吴承恩掏出来了自己的龙须笔,放在店小二面前,示意他注意笔尖的分叉。

那店小二迟疑片刻,说道:“您是拿我开心呢?修这玩意,不该去找个书局吗?”

“不不不,这笔头的材质是龙须……”吴承恩说着,却又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便用笔尖朝着旁边的桌子一戳;登时,那木头桌子上便利落地留下了一个小孔。看着店小二惊讶的神色,吴承恩才继续说道:“真不是开玩笑,笔尖很硬的,所以才来店里看看有没有办法修复。”

店小二点点头,算是信了这番话:“行。我去问问师傅。哎这桌子你得赔啊,一两银子。”

还没等吴承恩反应过来,店小二已经回了人群之中。吴承恩那叫一个心疼,悄悄求助青玄,问他能不能用个五行之术修一修桌子。青玄只是摇头,说吴承恩咎由自取,倒不如破财免灾。

那店小二进了里面,找到了一个正在与人争执的铁匠,耳语几句。铁匠便甩下了当前客人,朝着吴承恩走了过来。而刚才与他争执的客人自然不肯放过,一边骂着什么,一边跟了过来。

“客人要修兵器?”那铁匠显然久经这局面,并不理会身后客人的闲言碎语,只是同吴承恩搭话。

“是的,这是龙须笔,很结实的,不知道能不能修……”吴承恩急忙亮出自己的笔,递上去给铁匠端详。

谁知那铁匠看也不看,只是指了指旁边的熔锅,下面的火苗扑腾着,熔锅里更是一片赤红。他大声说道:“看到了吗?这火候!下面烧的炭都不是一般手艺!这温度,别说你这笔了,就连金子都能熔!到时候给你淬了,重新一打,保管跟新的一样!”

看着对方如此自信,吴承恩这才算是放了心,准备把笔递过去——

谁知道,那铁匠身后的客人突然发了脾气,跺了跺脚大声吼道:“你看看你个没真话的龟孙!你这不是说了吗连金子都能熔!既然如此你干什么骗我说熔不了!?妈的你想打架吗!?”

说着,那客人举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强着塞给了铁匠,示意铁匠办事。吴承恩这才看到,那客人递过去的,乃是一锭金子!

这铁匠却还是不肯,硬是将金子塞了回去,跟那客人大声说道:“我再说一次,客官!我能熔金子是不假!但是你这个东西,它不单单是个金子那么简单!你看这工艺,你看这造型,你看这材质!它怎么看也是宫里的东西吧!说不定还是皇上的东西!这东西怎么来的,你我都清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群太监吃里扒外偷鸡摸狗的勾当!我要是帮你做了,那便是销赃!回头朝廷追查起来,是要掉脑袋的!为了你这二两银子的工钱,我不要命了吗我!?”

“哎哟呵!总之你想打架是吧!?来来来,正好老子输得想打人!”那客人听到这里,算是再也按捺不住了,挽起袖子就要动手;那铁匠在自己地头,更是不肯多让,也是扒了身上的汗衫喊叫着出去玩命。谁知道,这袖子才挽到一半,那客人却定睛,细细看着铁匠身后的吴承恩与青玄,上下端详。

“哎呀?”那人重新把袖子放下,一个侧身挤开面前的铁匠,直接站在了吴承恩与青玄面前。

青玄已经挡在了吴承恩身前,而吴承恩也收回了龙须笔以防万一。只是这人却没了进一步的举动,只是盯着吴承恩与青玄。面面相对,吴承恩似乎觉得此人似是哪里见过。

“这不是,恩公吗?”那人细细看了看吴承恩的脸后,惊喜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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