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鲋没有说话,心里却道,共尉如果势力膨胀过快,只怕早就被你调回来了。随着周巿、武臣相继脱离陈胜,陈胜变得特别敏感,对手下人都不敢信了。想想也是,连武臣都背叛了他,还有谁是可信的呢?比起武臣来,共尉还算不上亲信,更何况他还和武家有着割不断的联系。
陈胜见孔鲋不说话,也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一声,扯开了话题:“先生言之有理,我这就派人召回上柱国,共守陈县。”他拿起竹简重新看了看,忽然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只是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宫门外。

他在等候吕臣的到来。

吕臣离开陈县之后,在新蔡、汝阴一带打了几仗,挽回了邓宗作战不力的颓势,稳住了陈郡的南境,手下人马扩展到了三万余。前一段时间召平派人来,说在广陵略地的进展不顺,几个地方豪强对陈胜没什么信心,拥城自守,不愿意归附陈胜。陈胜随即命令吕臣移兵东向,越过泗水郡增援召平,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以吕臣的能力,拿下广陵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何况共尉平定了东海郡淮水以北之后,也派人南下,有他们两个人在,再加上大江天险,守住陈县的后方是十拿九稳。

陈胜本来准备让他们过江征服会稽郡的,只是现在西线战场出人意料的迅崩溃了,他不得不把这一支后备力量调回来,先保住陈县再说。送给吕臣的信是和送给共尉的信一起出的,现在共尉的信来了,吕臣却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陈胜的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一万四千人,参与守城是够了,与秦军决战……”陈胜摇了摇头:“兵力还是不足啊。”

孔鲋略一思索:“大王,只要能守住陈县一段时间,想必就会有转机了。共将军虽然只有一万多人前来勤王,但他只是一时之间来不及抽调所有的人马。鲋以为,共将军一定在紧急调动手下的人马,如果把郯县、下邳以及他南徇广陵的人马全部抽调过来,也有近三万之众,再加上吕将军的人马,与秦军一战,还是有可能的。”

陈胜落寞的笑了,兵力上也许差不多了,可是能打得过秦军吗?章邯五万刑徒连破周文、田藏近三十万大军,气势正盛,现在又增加了不少关中子弟,战斗力比起刑徒来提升了不止一截。共尉和吕臣虽然都是少年才俊,可是他们毕竟太年轻了,未必是章邯的对手啊。

“先生,你去一趟彭城吧。”陈胜忽然说道。

孔鲋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着陈胜。陈胜是不相信共尉吗?孔鲋犹豫了一会,暗自叹了口气,陈胜现在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共尉和他因为学术问题有过较深的交往,共尉虽然不赞同他的学说,但是对他很尊敬,陈胜这是要他去向共尉施加压力,让他尽快前来勤王。

“喏。”孔鲋低下了头,应了一声,随即出宫,带了两个学生赶往彭城。

两天后,吕臣的消息送到陈县。他告诉陈胜,广陵一带的豪强一直没有低头,他们拥兵自重,有一两千的,有三四千的,多的甚至过万——东阳人陈婴手下就有足足两万人——本来他想以恩威并重降服他们的,但眼下形势突然恶化,他不能在广陵消耗太多的时间和兵力。因此,他希望陈胜能够对这些人封官许愿。同时,从共同抗秦的角度出,他建议和九江、会稽的义军结盟,请他们过江,一起与秦军决战。如果这事能成,则保住陈县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陈胜稍作犹豫,立即同意了吕臣的建议,授权吕臣与项梁、英布洽谈相关事宜,同时敦促吕臣迅向陈县移动。秦军不日即将到达,陈县十分危急。

三日后,刘季带领四千大军到达陈县。第一批勤王的人马到达,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对人心惶惶的陈县可谓是一针强心剂。刘季成了陈县里的风云人物,陈胜亲自接见了他,封他为将军,与共敖共守陈县。刘季春风得意,在共尉手下吃了那么久的憋,现在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他在陈县一面熟悉城防,一面到处走访。虽然陈县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热闹了,但是相比起沛县来,陈县的人气还是要旺得多。通过他有意无意的提醒,大家都知道他和共尉有亲戚关系,对他都高看三分,刘季意气风,几乎忘了自己是干什么来的,整天带着人在陈县喝酒、吹牛。

好日子没过到两天,坏消息来了。

上柱国房君蔡赐撤退不及,在长平被秦军追上,一万大军没支撑过一个时辰,就被如狼似虎的秦军歼灭,房君蔡赐战死。秦军击杀蔡赐之后,马不停蹄,直扑陈县,等陈胜得到消息,秦军离陈县已经不足五十里。

陈县顿时陷入了恐慌之中。

“大王,请立即下令大司马入城防守。”负责城内安全的共敖急得不顾礼仪,大声叫道:“秦军来势汹汹,大司马只有一万五千多人,根本不可能挡得住秦军。一旦大司马有失,城内区区八千多人,也难以支撑到援军到来。如果大司马入城,则合起来有两万余,支撑半个月不成问题。”

陈胜连连点头,随即又看向刘季。刘季手下有四千人,也是一只不可小觑的力量。而且这两天刘季很活跃,谈兵说阵,颇有大将风范。

“刘将军,你看呢?”

刘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正玩得开心呢,没想到秦军转眼之间就到了城下。八万大军?天啦,陈县还守得住吗?在共敖说话的时候,他正在考虑是不是要逃跑的问题,一听陈胜问他的意见,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共敖斜着眼睛看着他,心里十分不快。他对刘季印象很不好。这个刘季在外人面前说他和共尉的姻亲,可是对他却并不恭敬。只是刚进城的时候来拜见了他一次,以后就没见过他的人影,倒是他的夫人吕雉经常来陪共夫人说话,透着那么一股子亲热。

刘季感觉到了共敖的不屑,心里十分恼火。他虽然和共尉是连襟,论辈份比共敖低一辈,其实共敖只比他大两岁,让他在共敖面前以子侄见礼,他觉得十分别扭。再说了,你共家虽然以前是贵族,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跟老子一样,都是黔出身,说不定还不如老子呢。凭什么老子在你面前装孙子?一看到共敖那个样子,他腾的火就上来了。

“大王,臣以为不可。”刘季起身大声说道。

“为何?”陈胜好奇的看着刘季,又看看共敖。他本来以为,刘季曾经是共尉的手下,应该是共敖同样的立场的的,没想到刘季却当面反驳共敖,让共敖下不了台。

刘季一拱手,瞟了共敖一眼,大声说道:“大王,秦军来得虽然猛,可是如果我军全部退回城中防守,则陈县必成孤城,凭由秦军团团围住。共吕二位将军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我们很难得到准确的时间。就算他们到了,我们又如何能够得知?万一秦军利用我们消息不通的机会,分兵击溃了他们,我们也不知道。坐守孤城,时间久了,人心必定不稳,并非万全之策。”

“不知刘将军有什么高见?”共敖怒极反笑。

“守城之道,攻守兼备。”刘季一挥手,气势十足的朗声说道:“兵法云,百里而趋利,必蹶上将军。秦军一路奔袭,何止百里?他们以为我大楚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所以不加防备,一路急驰而来,已是疲备之师。我军当迎头痛击之,挫其锐气,鼓舞我军士气,稳定人心,彼消此涨,然后再据城而守,如此,则城可守,援军可待。”

陈胜若有所思,他看了看前令尹吕青、又看了看大司马张贺,再看看共敖:“诸位以为如何?”

吕青连连摇头:“老臣不通军事,一切全听大王独断。”

大司马张贺挠了挠头,吱唔了半天,也没有说过个道道来。他没有打过仗,带兵以来,也没有上过战场,忽然之间让他面对八万秦军,他已经慌了手脚。在他看来,当然是按共敖的办法,全军退回城中防守比较妥当。但是他作为大司马,目前陈县周围最高的武官,他又不能示弱,以免让人觉得他就是刘季所说的贪生怕死之辈。

“刘将军,那可是八万秦军。”共敖嘿嘿冷笑:“我军总共不过两万三千多人,再留下守城的人马,能够出战的尚不足秦军的四分之一,将军以为有赢的机会吗?”

“不然。”刘季拱了拱手,傲然说道:“秦军虽然有八万之众,但是他不可能八万人马同步前进,先到城下的,必然只是先头部队,依我猜测,也就是一万人左右,并不比我军多。而且,他远来疲惫,我军以逸待劳,只要准备得当,并非没有得胜的可能。”

他转过身,抗声说道:“刘季不才,愿为大王冲锋陷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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