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陈胜好奇的看着有些过于激动的孔鲋,蔡赐、张贺等人也不解的看着他,只有周文,捻着胡须冷笑不已,似乎对孔鲋出言反对早有准备。
“大王,诸将出征,已经带走了绝大部分人马。目前陈县外,只有大司马的两万大军,城里有共大人父子的七千人,吕大人的三千人,总兵力不过三万。这三万人,大多数都是农夫,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战事,战力本来就不强。如果再由周将军带走两万人,整个陈县只剩下一万人左右,万一秦军来攻,又当如何应付?”

陈胜犹豫了一下,周文却信心十足的朗声笑道:“大王尽请宽心,周文不才,不要两万人,只要大王给一支将令,我单车而西,也能拿下关中,回报大王。”

陈胜看了周文一眼,又看了孔鲋一眼,思索了片刻,做了决定:“这样吧,周将军带一万人,骑五百匹,车三百乘,一路再收拢些人马,尽快入关。”

“臣遵命。”周文大喜,深施一礼。起身的时候,他偷眼看了一眼孔鲋。孔鲋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陈胜见孔鲋的神色不太好,正要温言宽慰两句,吕臣大踏步的走了进来,附到陈胜耳边说了两句,陈胜的脸色顿时一变,猛的直起了身子,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让他进来。”

众人见刚才还面带笑容的陈胜忽然之间变了脸色,都吃了一惊,连忙在位置上坐好,不约而同的将头扭向外面。不大一会儿,葛婴拎着一个革囊,面色煞白的走了进来,一进大殿,他就跪倒在地,膝行几步,头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罪臣葛婴,向大王请罪。”

“葛将军何罪之有?”陈胜摸着腰间的玉?,冷森森的笑道:“葛将军如今不一样了,可以立王了,不知道这位大王,又是何等样人。”

葛婴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革囊,恐惧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大王,葛婴无状,妄立襄强为王。闻说大王即位,葛婴不胜欢喜,深知所为狂悖,悔不当初。现已斩杀襄强,献其首级于大王陛下。”

众人一听,顿时目瞪口呆。葛婴是陈胜的亲信,是他派出去分兵徇地的第一个人选,没想到他居然擅自立了襄强为王,而且事先一点招呼也没打,等于眼里没有陈胜这个人,难怪陈胜会怒不可遏。周文、孔鲋等人不知道葛婴和陈胜的关系,共敖和张贺却是十分了解,他们更了解陈胜的脾气。陈胜这个人轻易不发火,但是一旦发了火,那就很难挽回。他又极注重自己的威严,葛婴做出这样的事来,就算他亲自赶回来请罪,只怕陈胜也不会轻饶了他。

一时之间,殿中鸦雀无声。

落日西沉,共尉披着满身的红霞,回到了武府。一进屋,就看到共敖愁眉苦脸的坐在案前,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他的双颊泛红,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了。

“阿翁,怎么了?”共尉解下腰间的长剑,交到田锦江的手里,又脱到战甲,换上一身便服,跪坐在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品着,好奇的问道。

“葛婴回来了。”共敖翻了翻白眼,瞅了共尉一眼。

“我知道。他进城的时候,我看到他了。”共尉不以为然的应道,话刚出口,他又想起了当时葛婴的神态,连忙放下了酒杯:“怎么,他打败仗了?”

“打败仗?”共敖苦笑一声,“如果是打败仗,那倒不算什么事了。”他叹了一口气,把今天大殿上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大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当时在场的几个大臣齐声苦谏,陈胜也没有答应放葛婴一马。他已经把葛婴关进了大狱,看他那副样子,活剥了葛婴的心都有。

“这个葛婴也够糊涂的。”共尉重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细细的品味着。

“可不是。”共敖一拍大腿,大声说道:“那些名士说三道四的,已经让大王十分恼火了。现在他又干出这样的事来,岂不是狠狠的抽了大王一个耳光?连他自己的亲信都这么想,还怎么要求别人?”

“葛婴恐怕死定了。”共尉摇了摇头,惋惜的说道:“他也真够傻的,既然立了襄强,又跑回来干什么?你就是要请罪,也不能亲自跑回来啊。大王一怒之下,不杀他才怪呢。”

“你小子什么意思?”共敖瞪了共尉一眼,不快的说道。

共尉看了共敖一眼,放下了酒杯,向前探了探身子,看着共敖的眼睛:“阿翁,你知道不知道,葛婴这是给大王出了一个难题。”

“难题?什么难题?”共敖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笑了:“再大的难题,一刀剁了他的人头,也就什么都解决了。他做了这种事,还想活命吗?”

“嗯,葛婴是死定了,问题是,谁来杀他?”

共敖觉得共尉虽然没喝酒,却比他还醉,没好气的说道:“当然是大王杀了,难不成还是你去杀?”

“葛婴是大王起事前的好友,起事后的干将,现在虽然做错了事,却主动杀了襄强,回来向大王请罪。如果大王还是不能放过他,那么那批跟着大王的人会怎么想?”共尉淡淡一笑,提醒共敖道。共敖想了想,也醒悟过来了。对啊,葛婴虽然做错了事,可是他自己杀了襄强,亲自回来解释,应该说态度是诚恳的,如果陈胜再杀他,恐怕会有很多人不理解的。

“那……不杀他?”

“不杀他?”共尉冷笑一声:“不杀他,那岂不是鼓励别人效仿他?葛婴是真糊涂,可是谁能保证没有假糊涂的?大家都去立一个王,那大王算什么?大王如果不想杀他,那么当时就会给你们面子,训斥他一顿了事,就此揭过此事。既然他不给你们面子,把葛婴关起来了,那就说明,葛婴已经活到头了。”

“那杀了他?”共敖也糊涂了,瞪着两只醉眼看着共尉,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所以说,葛婴是真糊涂呢,他把大王逼到了一个前后为难的处境上,杀又不是,不杀又不是。他如果聪明一点,就应该让人回来探探口风,如果大王不计较他,那当然是万事大吉,如果大王不要饶恕他,他就自己自杀,岂不是一干二净?到时候大王体谅他懂事,说不定还能保全他的家人。”共尉端着酒杯晃了晃,忽然笑了:“阿翁,我看你的话说不定会成真,要杀葛婴,由我下手,可能比大王亲自下命令更好一些。”

“你这什么话。”共敖脱口而出,“关你什么事,你又何必去惹这个麻烦,葛婴虽然回来了,东海那边还有上万的人马呢。你杀了葛婴,那些人马,岂不是全乱了。”

“正因为这些人马,我才要去杀葛婴。”共尉笑了,他举起酒杯,冲着共敖示意了一下,一口喝尽,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又笑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得等两天,熬熬火候。”

共敖仔细的打量着共尉,仿佛有些陌生。他摇了摇有些发胀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惜,他摇了半天,一点清醒的迹象没有,倒是更晕乎了。他长长的叹了一声,伸直了腿,踞坐在那里,又晃了两晃,向后仰倒在地上,手里的酒杯摔出去老远,酒洒了一地,嘴里嘟嘟囊囊的不知道说什么,挣扎了几下,也没能坐起来。共尉无奈的摇了摇头,摆手让要来扶共敖的亲卫出去,自己爬过去,将共敖扶好,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阿翁,你可少喝点酒。”

“怎么?老子喝点酒,你也要管?”共敖的不满的嘟囔着,眼睛都已经无法对焦了,还转着脑袋四处找酒杯。共夫人听到共敖摔倒的声音,进来查看,正听到共敖的那句话,她跪坐在共敖的那一边,嗔道:“死老头子,看你说的什么话,儿子是差你这点酒钱吗?儿子为你好,你倒好,把儿子的好心当驴肝肺。”

共敖哈哈大笑,他一手搂着共夫人,一手搂着阿尉,口齿不清的说:“夫……夫人,我……我这是高兴啊,我……真是……太高兴了……”话还没说完,就靠在共夫人的身上,打起了呼噜。

“这老头子,真是。”共夫人责怪的说,起身想要将共敖扶进房去。

“人生难得几回醉。”共敖站起身,一哈腰将共敖扛了起来,就往房里走,一边走一边说:“娘,你别看爹喝醉了,他心里明白着呢。”

共敖嘿嘿的笑了两声,似乎在附和共尉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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