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数少了,速度立刻快了起来,共尉带着几个手下日夜兼程,一路急行,第三天傍晚,落日余辉照着陈县城墙的时候,他们赶到了陈县。陈县还没有得到起义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热闹,高大的城墙下,看门的士卒虽然咋咋呼呼的检查着进出城门的百姓,但是那只是在摆威风,借机敲诈。共尉他们几个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又是一副累得象死狗的穷鬼样,看门的士兵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草草的检查了一下,就放他们进了城。
进了城,共尉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慢慢的走着,紧张的心情总算放松了一些。刚才在城门口的时候,虽然他知道起义的消息还没有传到陈县,可是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些紧张,或许是高大的城墙给他带来的威压,或许是那些手持剑戟的士兵让他有些不安,总之心里很不舒服。

“这城真高。”周贲抹了抹额头的汗,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远处高大的城墙,然后又敬佩的看了一眼共尉:“大人,如果要强攻的话,损失一定会很大。”

“嗯。”共尉若无其事的应了一声,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才向前走去。陈胜的亲信武臣就是陈人,他特地给共尉和吕臣画了一副地图,指明了他们家的位置,让他们进城之后就到他家去躲避。他家是经商的,家里情况不错,藏百十个人轻而易举。

绕过几条街,共尉站在了一个宅院的侧门口,抬手拍响了门上的铜兽首。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我是武臣武少爷派来的。”共尉紧贴着门,压着嗓音说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后面露出一个瘦削的脸,两道警惕的眼神从门缝里射出来,在共尉等人的身上扫了一遍。一看他们衣衫褴褛,却又身强力壮的模样,那人的眼神明显的收缩了一下,手一抬就要关门。共尉手急,手中的木棍插入门缝,一下子顶住了门,随即横肩就撞了上去。

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一个瘦削的老头仰面摔倒在地。共尉身后的两个士卒抢上前去,一把就按住了老头,周贲反身关上了侧门。

“赵青,李四,放开老人家。”共尉招呼两个士卒放手,然后弯下腰,放开自己卷着的裤腿,从里面取出一小块写了字的丝帛,在老头的面前晃了晃:“这是你家少爷的亲笔书信,你还不相信吗?”

那个老头惊恐的扫了一眼丝帛,这才信了。他虽然不知道少爷武臣什么时候结交了这些看起来象土匪的家伙,但是少爷的笔迹却是不会错的。他把共尉人们带到一个院子,然后有些结巴的说道:“请你们在此稍候,我去禀报一下主人。”

“老人家请便。”共尉颌首示意老头自便,然后打量了一下武臣的家。看得出来,武臣没有说谎,他们家确实不小,仅这个院子藏上百十个人都不成问题。共尉觉得不错,周贲等人就更觉得稀奇了,他们象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什么都觉得稀罕,七嘴八舌的赞叹着,相比之下,十分镇静的共尉就显得很突出,一副看起来就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他们正在院子里观看,一个清脆的笑声从侧门处传来,紧跟着,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的美貌女子在两个侍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沿着走廊向正门走去。看到共尉等人站在院中称赞家里的情况,那女子露出一丝惊奇,在门前停住了,用涂了丹寇的手指了指共尉:“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武臣武少爷的朋友。”共尉欠了欠身,不卑不亢的答道。

“原来又是我弟弟的朋友啊。”那女子正是武臣寡居在家的姊姊武嫖。武臣虽然家境不错,但是为人豪爽,经常接交一些意气相投的穷朋友,带他们到家里来吃喝,临走还送上一笔钱,他和陈胜就是这么结交上的。武嫖对此一直不满,现在一看共尉等人这个样子,直接把他们也归入了打秋风的穷鬼行列。她皱了皱鼻子,歪了歪嘴角,淡淡一笑,描得细细的峨眉一挑:“他现在走到哪里了,可曾吃什么苦头?”

“武少爷一切安好。”共尉淡淡的说道,似乎没有感觉到武嫖语气中的鄙夷。

武嫖见共尉的语气不咸不淡,既没有一点怒气,也无一丝恭敬之意,心下有些不悦,脸色沉了下来,刚要说话,一个老者大步从里面急匆匆的走了出来,走到共尉面前深施一礼:“共大人,请到里面坐。”

“请问您老是?”共尉一边走,一边问道。

“小老就是武臣的父亲武庆。”武庆的声音里带着几份惊惶,他一面躬着身子请共尉进屋,一面示意那个开门的老头出去。共尉不用想都知道,家里来了反贼,武庆一定是让人紧闭大门,谢绝一切来访了。

共尉等人进了屋,武庆一面招呼他们入座,一面让人拿过酒食。共尉他们也确实饿了,酒食当前,也顾不了那么多,填饱肚子是第一要事,立刻狼吞虎咽起来,那吃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武庆虽然看不起共尉他们,可是他知道武臣现在成了反贼,共尉是他们一伙的,而且是先锋部队,倒也不敢把轻视放在脸上。武嫖却不知道,以为又是武臣在外面结交的穷鬼朋友到家里来混吃混住的,看着共尉他们那样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脸色可就不好看了。

“我弟弟是在哪儿认识你们的?”武嫖夹起一颗豆送进嘴里,慢慢的嚼着。

“大泽乡。”共尉一边吃着肉,一边应道。

“大泽乡?那可是在泗水郡,离这儿三四百里呢,你们跑这么远来,不会就是为了吃顿饭吧?”武嫖撇了撇嘴,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共尉瞥了她一眼,嘴角挑起一丝冷笑,然后又将眼皮垂了下去,再也不看武嫖一眼。他伸手从陶盂里掏出一大块水汁淋淋的肉塞到嘴里,故意大口大口的嚼起来,声音特别的响,和猪吃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武嫖皱起了眉头,用袖子掩着鼻子,嫌弃的看着共尉。

“死丫头!”武庆急了,伸手拍了一下武嫖的手:“你怎么能对大人这么无礼。”转过头又陪着笑说道:“共大人,女人家,没见识,大人不要和她计较。大人吃,大人吃。”

共尉笑了,他慢慢咽下嘴里的肉,用案上的毛巾擦了擦油腻腻的嘴和手,甩手又扔回案上,打了个饱嗝,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老伯无须多礼。夫子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共尉堂堂大丈夫,又怎么会一个女子计较呢。”

“你――”武嫖一听,气得峨眉倒竖,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细长的手指指着共尉,樱红的嘴唇发颤,却又说不出话来。她刚要破口大骂,武庆已经抢先站了起来,一把将她拖到一旁,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说道:“你那好弟弟已经跟着那个陈胜造反了,很快就要来打陈县。这位共大人就是陈胜手下的悍将,杀人不眨眼,你敢惹他?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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