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小的身影走在田中,她裤腿高卷,竹竿似的小腿沾满了湿漉漉的泥土,甚至还有几条水蛭,蚊虫在她身边嗡嗡作响,亦只是不痛不痒地挥了挥手,见驱赶不成便不再理会。
她趟着浑浊的泥水,来到田地一旁,用沾满泥土的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面饼,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

夜色已深,她望着静悄悄的四处,裂开嘴笑了笑,却将干裂的嘴唇撕破,流出血来。她舔了舔唇,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蹦一跳地走在田间的小路上。

这是她一天中最自由、最欢喜的时候。

许是水蛭吸饱了血,慢慢脱落,她便去采了些嫩竹叶,用石块捣烂糊在伤口处。望着不远处的那座木屋,屋外挂着一个红灯笼,屋内隐约可见两个窸窣的人影,她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天。

不知何时,屋门被打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正系着腰带走出,怀中还搂着个香肩半露的女子,这时,他看到坐在不远处的身影,朝她挥了挥手。

“哟,这不是小清袖么,模样倒是愈发俊俏。”男子一脸奸笑,舔了舔舌头。

“还不给老娘洗衣裳去!滚!”闻言,女子狠狠瞪了她一眼,满脸厌恶地说道:“下作东西,洗干净了再碰老娘的衣裳!”

清袖不语,低垂着头绕道屋后,从缸中舀出水来冲了冲身上的泥浆,这才端来木盆,为那女子洗起了衣裳。

“小蹄子!老娘的洗脚水呢?”不久,屋内又传来女子不耐烦的声音,以及一连串低声咒骂。

清袖不语,刚起身要去烧水,却嗅到奇怪的香气,抬头望去,竟是个美艳至极的女子,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这女子细细打量着自己,露出贪婪的神色。

“不错!果真是极阴之体!”她勾起唇角,笑意愈浓:“若非你身上有无妄随身佩戴的念珠,我还当真寻不到你,看来这便是天意。”

无妄?

清袖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情绪。那时她还年幼,也是后来听别人提起才知晓,她本是极阴之体,天生易招邪祟,村民们将自己当做妖孽欲要烧死,是无妄与他师父相救,并赠念珠保平安,这才平安度过了这些年。

她攥紧了佩戴在胸前的念珠,死死盯着那美艳女子,终是说出了当日的第一句话:“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无妄救过你!”女子嗤笑,却突然变了脸色:“那你就该死!”

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清袖后退了两步,转身便要逃走,只是刚跑了几步,便只觉脖颈一疼,直直晕倒了过去。

当清袖再一次醒来时,发现身处在洞穴之中,自己被五花大绑,那美颜女子正坐在,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她想叫,却发不出声,只觉胸口在剧烈的疼痛,那疼痛顺着血液扩散到全身,仿佛整个人要被生生撕碎。

好渴——

血——

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耳旁仿佛有无数人在低语,在怒吼,在哀嚎!不断冲击着她的内心!在她的惨叫声中,撞碎了最后一道屏障。

只见一抹诡异的红泛上清袖的双眼,她小小的虎牙也长了许多,如丛林中的猛兽一般,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此刻的她奋力挣扎着,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她要血!要鲜血!

见她如此,那美颜女子大笑,喃喃自语:“无妄啊无妄,你要护她,我偏偏让她成为只知道杀戮的怪物。我曼陀得不到的你,别人也休想得到!”

曼陀带着清袖来到那熟悉的木屋前,把她扔了进去,却将那屋中女子吓了一跳。见是清袖,她眼底划过一抹担忧,不过面上却满是厌恶,将手中的果核朝她扔去:“小蹄子还知道回来,还不赶快滚去给老娘做饭?想饿死老娘?”

清袖盯着她,却如同一个野兽盯着猎物,她虽感觉面前之人熟悉,却早已被杀戮侵蚀了心智,只想早些尝鲜血的滋味。

感觉到清袖的不对劲,那女子想要逃,却早已来不及,只听一声惨叫划破天空,泛出浓郁的血腥气息。

巷门村整整六十八户人家,无一幸免,全部惨死。

曼陀望着眼前被屠杀干净的村落,笑意愈浓,面上竟有些癫狂之色,“小无妄,见到清袖这般模样,你是否会后悔当初救了她?”

清袖呆滞地站在血泊中,神色茫然,她想要血!更多的血!

“无象神尊!”

柔和地声音传来,让清袖与曼陀皆是一怔,纷纷朝那身影奔去。

曼陀是因见到了心上之人,而清袖,则单纯地为了杀戮。

只见来人长相俊秀,穿着一袭长袍,手拿法杖,俨然是个法师。他望着曼陀,剑眉蹙起,叹了口气:“又是你……我究竟是如何得罪了小娘子?任凭打骂,却请不要再伤及她人。”

“你娶我,我便不伤!”曼陀笑嘻嘻地看向法师,妩媚一笑:“如何啊?小无妄?”

无妄叹气,摇了摇头:“冥顽不灵。”

清袖早已忘了自己是如何被打晕,曼陀又是如何被无妄打成重伤的,只知晓自己醒来之时,那俊秀的脸在对自己微笑,如一缕阳光,洒进她黑暗封闭的内心。

无妄揉了揉清袖的头发,满含歉意与怜惜,“对不起,若不是我,她也不会伤你。”

他已将那段残忍而血腥的记忆抹去,望着面前这六岁的孩子,他实在不愿意让清袖背负这些痛苦。曼陀欲将清袖炼化为傀儡,只要沾满九九八十一人的心头血,清袖便会彻底沦为杀戮的怪物,好在自己及时出现,得以制止。

只可惜,清袖身为半成品,比常人寿命要长,却每月都会忍受钻心刺骨之痛,但好在她还有自己的思想,这便是最大的幸事。

想到这里,无妄对她的疼惜又多了几分。

清袖不知他为何要道歉,她只知这人救了自己两次,她的命,是他给的。

“我将她打伤,可那妖女却进入你的体内……”无妄似是有些懊恼,却又坚定的看着她:“日后你便跟着我可好?一来可以私机除了她,二来也好保护你。”

保护?我?

清袖歪了歪脑袋,一时怔住。她已经六岁了,可无论见到任何人,对她总是不冷不热,更有甚者还会当面辱骂,甚至拿石子丢自己。久而久之,她便也不再与别人来往。

收养自己的是个寡妇,虽会打骂,对自己却也不错,至少,她能够接受自己……这般被人关心,还是头一次,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许久,粲然一笑,露出洁白地牙齿。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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