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蹲下来,拂去球体表面的泥土,在月光下勉强能辨认出是深红色,似乎还有白色的字迹和编号,但已经磨损到看不清,她居然被这东西差点绊倒两次,真是有缘。
灰头土脸的邱小姐在这儿不知道待了多久,或许还被野猪拱过,要不然没法解释它为何不在返回舱里好好待着,跑到坑里来了,半夏跪下来,两只手抱住这个大球,很难想象它爆炸之后威力相当于一万吨TNT炸药,大概三十厘米直径,半埋在泥土里,具有与体积不符的重量,女孩试了两次把它抱起来都失败,最后只得滚出来。。。

真的好沉。

邱小姐骨碌碌地滚到半夏小腿边上停住。

很神奇,这么小小一个球,爆炸之后能把整个新街口都摧毁,那么大的能量都藏在哪儿呢?

半夏心想。

人类真是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她掏出小刀拧开两颗螺丝,取下一块巴掌大的盖子,露出核弹表面的控制窗口。

取下来的盖子很轻很结实,半夏用手掰了掰,像是某种高强度塑料,两毫米的厚度,外壁被涂成红色,内壁是黑色,大概就是BG所说的碳纤维。

盖子底下是控制窗口,和半夏想象的不一样,输入密码用的不是按键键盘,而是六位机械滚轮,滚轮边上有一个细细的密钥插口,小小的面板上安排得非常紧凑,解锁核弹的步骤很简单,先插入密钥,再输入密码,解锁核弹。

解锁成功的标志是红转绿——半夏本以为是红灯转绿灯,但她看到核弹才意识到自己猜错了,控制面板上红色的不是灯,而是半圆形的金属转盘,涂着深红色的漆,红底上还有黄色的字“断路”。

可以想象,解锁之后转盘会转到绿色的另一半。

这枚核弹的设计方向出乎半夏的意料,它体现出高度的集成化和机械化,确实是机械化而非电子化更非数字化,为了抵抗漫长的时间与恶劣的环境,设计者们在核弹外壳与炸药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大量使用机械结构,它就是一个精巧的机关,许多活动构件都不需要使用电力,以提高可靠性。

女孩重新把控制窗口的盖子盖回去,呼了一口气。

如今万事俱备,她只需要等密钥送到手,就能将其解锁。

邱小姐解锁后会进入待触发状态,此时的扳机最后一道保险被打开,它将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武器。

“BG,蘑菇采到啦,确认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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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已经沉默了许久,众人没有料到那么多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临门一脚会被一枚小小的U盘难倒,该如何把密钥确保安全地送到女孩手里?

这个问题乍一看简单,但细想又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它坏就坏在“确保安全”这四个字上,这四个字与指挥部一直以来依赖的时光慢递三定律在根本上互相违背,时光慢递骗过大过滤机制的要点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先尽可能消除慢递上携带的信息量——这等同于把它置于近乎丢失的高风险环境中。

而这一点是甲方——核工作项目组及其背后的人们无法接受的。

一把可能泄露核武器解锁机制的钥匙,没有人能承担其丢失的责任。

所以甲方的要求只有一条:

安全。

这个安全不仅仅是物理意义上的,也是政治意义上的,而且后者无法忽视,因为它才是指挥部的权力来源,当你想依靠一个强大体制的力量来达到目的,那么就必然要遵循它的规则受到它的限制,百无禁忌随心所欲绝无可能,说得难听点这些难题是人类自找的,可它又偏偏存在且绕不开,赵博文叹了口气,对于这一点他深有体会,这大概就是人类社会自身的局限性。

老赵老白老王坐在茶几这头,核工作项目组代表坐在茶几那头,双方都面色不善。

“这东西太麻烦了。”王宁抽出纸巾抿了一把鼻涕,“按照你们的说法,装时间胶囊扔湖里或者把它砌进墙里都不行。”

“不行。”核工业项目组摇头。

“那我没辙了。”王宁摇摇头,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起身绕过茶几推门出去,“客厅里太闷了,我出去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我也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白震紧跟着起身。

两人下楼到小区里。

“这帮屌人根本不信任我们。”王宁说,“处处防着,跟防贼似的。”

“正常,那伙人里有中保委或者国安的外勤,就那两个坐着不怎么说话的,不都是中核的人。”白震说,“以前在部队里的时候打过交道,那副做派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跟他们打过交道?没听你提过啊,啥事要你协助调查?”

“哦,我是被调查的那个。”

“操。”王宁说,“搞半天原来你有前科啊,都是冲着你来的吧?”

“扯淡,我哪有什么前科?你以为是盯我啊?盯钥匙。”白震呸了一口,“干这行的基本原则就是凡事往坏处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把核武器钥匙埋在居民小区里埋二十年是完全不可能接受的,谁知道你是人是鬼?明天就被你挖出来了怎么办?”

“谁他妈去挖?”

“说不准以后谁被收买了。”白震说,“这个警惕性还是要的。”

“那得。”王宁说,“这不行那不行,钥匙怎么送过去?”

白震不说话。

两人在楼底下溜达一圈回到楼上时,赵博文和核工业项目组已经吵起来了,准确地说,是老赵在单方面骂人。

老赵就是老赵,面对甲方也不怂,照骂不误。

“这个风险是必须要冒的!”老赵在发火,“讲政治讲政治,物理不跟你讲政治!”

核工业项目组很无奈,他们尝试安抚赵博文:“赵主任,你先消消气,这咱们也没办法啊,上级这么要求的,涉及到核武器,这不是小事,马虎不得。”

“那边在等着呢!”赵博文手指着卧室的房门,脸红脖子粗的,“那小丫头正处于致命威胁之下,随时都有可能被刀客发现,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要是延误了战机,最终导致不可控的后果,谁能负得起责任?你,我,在场的所有人,谁能负得起责任?”

“赵主任,你……你先坐下来,有话好好说,没什么不能谈的。”

“谈!谈!还有什么时间谈呐!”

“赵主任,我们没说不让你们干,问题是你们这也没拿出个靠谱的方案来不是?”核工作项目组有点委屈,“退一万步说,使用时间胶囊你们自己也认为是个不靠谱的方案,真把它砌到墙里去,根本没法遵循时光慢递的双盲原则,那最后的结果大概率是失败,失败了不也是延误战机?”

赵博文哑火了。

确实,他自己拿不出什么靠谱的方案。

他们只使用过一次砌进墙里的慢递方案,就是把时间胶囊深埋在梅花山庄大门的石头里,但这么做BG4MSR没法把它取出来,埋得越封闭越结实,送达目的地的概率越大,但取出来的难度也越大,如果用钢筋混凝土厚厚地砌一层,那不用破坏性手段是打不开的,且不说女孩手里完全没这种手段,就算有,结果大概率也是在破拆过程中把密钥一起给毁了。

如果封闭得不够严实牢固,只在自家墙上挖个洞藏进去,那么它未必能成功扛过大过滤机制的筛选。

老赵眉头皱得紧紧的,这小小的玩意真是个大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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