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书籍、香料、兵器、铜钱。”沙吒相如伸出五指,每报出一样,便收起一根,最后握成拳头,毫不掩饰心中的贪婪。
元鼎“呵呵”笑了几声,道:“药材、书籍、香料、兵器、铜钱,每一样都是大唐朝廷命令禁运的;特别是后面两样,历朝历代,谁敢碰,谁杀头。你就不怕我这个大唐马快,当场把你拿下,送交官府论罪吗?”

沙吒相如伸了个懒腰,道:“一个脱光了赤条条勾肩搭背的马快,谁会信?”

“哎!”元鼎故意叹了口气,道,“想我半生清名,一不留神就被你小子拖下了水!”

沙吒相如坏笑几声,眉飞色舞道:“这位公子,你就从了我吧!”

“哗啦!”元鼎欺身急进,一把扣住沙吒相如肩膀,用一个擒拿动作将他压在水面上,沉声道,“老实交代,谁派你来的?”

沙吒相如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也分不清元鼎是真翻脸还是假试探,脱口而出道:“同是私生子,相煎何太急!”

元鼎道:“我可不会把身家性命押在一个靠不住的人身上。”

沙吒相如急道:“你信不过我?”

元鼎沉声道:“我信不过你背后的那个人!”

沙吒相如没有说话,没有挣扎,听凭元鼎将自己押在身下。

“仁川的主人,是新罗,不是百济。”元鼎又添了一把火。

沙吒相如突然抬起头,道:“仁川,终有一日会回到百济!”

“先让高句丽人出兵,赶走新罗人后,百济再花钱买回来?”元鼎道,语气中满是揶揄。

“你!”沙吒相如用力挣扎了几下,溅起大片水花。他虽玩世不恭,可心中依旧存着复兴百济的梦想。

元鼎突然松手,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他踢进水里。

沙吒相如扑腾几下钻出水面,用力甩甩脑袋,吐了几口水,道:“收复汉江,是百济人几十年来的夙愿,这个愿望,已经被大多数人忘记!现在的百济,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垮掉、烂掉。唯一的机会,就是变法!”

“变法……”元鼎仿佛听见了远古的钟声,神圣、遥远、虚无缥缈、触不可及。那些鼓吹变法的人,商鞅、申不害、吴起、晁错,哪一个有好下场了?纵使诸葛亮、王猛这等法家大才,也不敢轻易亮出变法这把伤人伤己的双刃剑。所谓变法,在中原大地,已经变成整顿吏治、清丈田亩、科举选才等具体措施;偏偏在仁川,在温泉中,被一个偏远小国庶出旁支的私生子喊出来,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元鼎走回池边,缓缓坐进水里,闭上眼睛。

沙吒相如道:“变法,需要实力。我在家族的力量,远远不够。二王子在王室的力量,也远远不够。我们需要的,是声望,是战功,是兵权!”

元鼎思绪飞转:扶余泰在王室的地位,就好比沙吒相如在沙吒氏的地位,他们身份类似,处境类似,他们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百济的命运,除了理想与热血,他们什么都缺,甚至没有多少心腹力量,就连一个小小的青石馆,也无法染指。自己的出现,宛如一记惊雷,劈散雾霾,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元鼎笑了,十分畅快,整个温泉都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沙吒相如的话,也如一记惊雷,让他的思路豁然开朗。

沙吒相如舀起一捧水,泼到脸上,以手捂面。又有谁能体会,衣食无忧的行尸走肉的感觉?他游戏人生,打着沙吒氏的旗号横行霸道、到处闯祸,是对现实的无奈抗争,也是对命运不甘的反击。他本能的觉得,元鼎并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又有哪个笨蛋会大老远跑来帮几个落魄贵族发起一场毫无希望的变法呢?他的笑声充满了同情与嘲弄,是现实对理想的无情鞭笞。

他感到有人靠近,一双手按在自己肩头,温暖有力。

是他,元鼎。

那温暖的力量,透过皮肤,侵入肢体,惹来强有力的心跳。

沙吒相如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清澈而坚定。

“你还有我。”元鼎道。

沙吒相如的目光变得温柔,水珠自光滑的面颊滑落,晶莹剔透。他像是抓住了什么,这种感觉,纵使万花丛中,惊鸿翩然,亦不曾有过。他发现,元鼎的左上臂上,绣着一朵黑色的梅花。

元鼎抬起手,轻轻勾起他的长发,中指在他额间弹了一记,道:“我有一批货,你们或许用得着。”

沙吒相如猛一个激灵,甩去脸上的水珠,用力拍了几下手。

水汽氤氲,姝影款款,一双赤足,悄无声息的来到池畔,停在元鼎身侧。

“哗啦!”沙吒相如从池中拔起,道,“一个时辰后,我在上面等你。”

香风拂面,赤足落水,竟是那美貌的高句丽舞姬。

元鼎闭上眼睛,将身体沉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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