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阳看到清苑公主提着裙子飞也似地奔跑过来时,看到她那脸上焦急的表情,一直苦苦压抑着担心和狂躁的他终于忍不住了,冲上前去扑通跪了下来,竟是直接哭了。
“公主,你救救我家世子殿下……”

“起来说,快起来!”清苑公主深知高廷芳素来都是把身边两个近侍洛阳和疏影当成弟弟妹妹看待的,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直接蹲下来将洛阳扶了起来。见这十四五岁的小家伙竟是泣不成声,她连忙拿出手绢递了过去。

“慢慢说,不要急!你放心,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会管到底,所以别哭了!”

一旁的公主家令刘淼看到过这些天清苑公主那颓废失神的样子,此刻见其竟是突然打起了精神,还煞有介事地安慰洛阳,心想您自己明明也是需要安慰的那个。

然而,他更知道清苑公主和高廷芳那是险些成了夫妻的,就算现在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因此立时对四面的闲杂人等打着手势,等他们退下,他自己也蹑手蹑脚悄然闪了。

幸好,他一听说洛阳敲门,等弄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后,立刻就开门放了人进来!

洛阳好容易止住了抽噎,这才先将高廷芳跟着韦钰临走时的吩咐说了,随即不好意思地低头呢喃道:“世子殿下吩咐过,让公主去安慰秦王殿下,千万不要去试图救他,可我刚刚实在是忍不住。杜大哥去翊卫府找秦王殿下了……”

“高大哥从来都是先想别人,再想自己的性子。”清苑公主嘴里说着这样安慰的话,尖锐的指甲险些掐破掌心。她简直想飞到韦钰面前,狠狠给这个混蛋一个耳光。

明明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把和乐公主和赵美人从韦家布设的陷阱之中拉了出来,如今韦钰回京没多久,竟敢拿着这醉芙蓉当借口陷害高廷芳?这混账到底想干什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我们直接去翊卫府。承谨是个外柔内刚的脾气,他一旦知道这件事,那么绝对忍不住,快走,别耽搁了!”

洛阳如释重负,立时使劲点了点头。而清苑公主突然要出门,这自然惊动了府中上下众多下人,可未曾想到清苑公主二话不说直接让人牵了一匹马,竟是骑上之后就带着骑马而来的洛阳匆匆出了门。刘淼劝阻不及,只能一面使劲催促家丁上马去追,一面团团转,最终决定派两个人去秦王府守株待兔。

当清苑公主和洛阳两骑人停在翊卫府门前时,恰好看到里头一阵骚乱,赫然是一群人正拦在承谨面前。两人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洛阳一气之下正要下马往里头闯,却突然被一跃下马的清苑公主伸手挡住。

“翊卫府重地,不能随便乱闯,你没见杜至也还在门外等着?等承谨出来再说话!”

杜至已经看见清苑公主来了,此时连忙迎了上前,他还来不及说话,就只见清苑公主对自己微微摇了摇头。他顺着清苑公主的视线望去,见其在看秦王承谨,他就连忙上了前去,低声说道:“公主,我之前假扮韦钰在翊卫府呆过一阵子,认识几个人,所以才把字条给秦王殿下送了进去,想来是秦王殿下知道之后忍不住说破,却反而被拦住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只见承谨背后男装打扮的疏影终于忍不住了,她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承谨身前,大声对那些翊卫府的将卒嚷嚷了两句,也不知道她又对承谨说了什么,承谨二话不说地往她背上一扑。

紧跟着,就只见疏影背着承谨,一个起落突破了那些拦截在面前的人,三两下就出了翊卫府大门。

直到这时候,疏影和承谨方才看到了清苑公主。疏影倒还好,清冷的脸上只不过露出了微微笑容,而承谨却是又惊又喜,同时更多的是伤心和委屈。他从疏影背上滑了下来,下意识地冲上前扑进了清苑公主怀中,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清苑公主半蹲着搂了他,眼见翊卫府那些将卒呼啦啦好些冲了出来,其中有黄轨孟宪这些她依稀认识的老面孔,也有自己不认识的新面孔。她就徐徐站起身来。

“公主……”孟宪想也知道清苑公主是为什么来的,可他踌躇片刻,终究是上前拱手行礼道,“今天这事情,我们都不知道,可韦大将军为人做事,绝不会公报私仇……”

清苑公主只觉得怒气直冲脑际,厉声反问道:“那你是觉得,秦王傅高大人就真的会做出毒害秦王的事?”

孟宪被噎得唯有苦笑:“卑职自然不敢这么说,可韦大将军很可能事先请示了皇上,又或者根本就是皇命在身,否则他怎敢用羽林军围了秦王府?卑职只是希望秦王殿下不要冲动,先打听清楚事情原委始末再做决断。公主,高大人为人我们也是有数的,可韦大将军带着我们出生入死,请恕我们难以相信他是会陷害人的卑劣小人。”

黄轨见孟宪这么说,慌忙也上前说道:“没错,我们拦着秦王,不是为了别的,只希望殿下能冷静一下,别让奸邪小人有机可趁!”

谁是奸邪小人!

承谨张口就想怒斥,可肩膀上一下子压了清苑公主的一双手,他顿时沉默了下来。下一刻,他就只听清苑公主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无非是想拦着秦王殿下去见韦钰,免得他们二人再起冲突,你们夹在中间难做。”

见众人之中,几个彪形大汉的脸色刷的红了,清苑公主便冷笑了一声:“你们以为,我和承谨愿意和韦钰冲突?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当韦家是娘家,却一直都把韦钰当成亲人,承谨就更不用说了,他当年在观文殿坐井观天的时候,认识的第一个外人就是韦钰!”

说到这里,她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连事先知会一声都没有,就那样对高大哥!”

她一把拉住承谨的手,不容置疑地说:“回秦王府,击鼓聚齐王府官议事!”

承谨只觉得自己一下子有了主心骨,立时点点头应道:“好!”

眼见清苑公主吩咐杜至带了承谨骑马,疏影和洛阳在两旁护持,自己也翻身上了马背,随即毫不留恋地一马当先疾驰离去,孟宪和黄轨全都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仿佛整个人头顶有什么东西压着似的。作为翊卫府如今硕果仅存的两员虎贲,他们把其他将卒赶了回去,旋即往回走时,却是彼此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甚至谁都没有提出,要去求见韦钰,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韦钰从来就不是会告诉你为什么的人,他只会明明白白告诉你,怎么做!

当清苑公主带着承谨以及洛阳杜至和疏影回到秦王府,立时击鼓聚集王府官的时候,今日这一系列事情的经过,也犹如旋风一般,在朝中迅速传开。刑部尚书薛朝几乎为之失语,召来都官郎中房世美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凌厉的质问。

“我让你带给秦王殿下和高廷芳的话,你没有转达吗?”

房世美冷汗涔涔,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我自然是原话说了,但就算秦王殿下和高大人听进去了,显然,韦大将军动作如此之快,如此凌厉,谁都没想到……”

薛朝这才苦笑了一声,知道自己这脾气发得毫无来由。他往后一靠,喃喃自语道:“不知道这是不是皇上想看到的……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可若是一直这样伤下去,伤的是我大唐的元气!北伐需要韦钰,这大唐的未来需要秦王,为何要自毁长城?”

紫宸殿中,皇帝在韦钰亲自过来禀报过后,就一直枯坐沉默着。谢瑞等得心焦而又不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等到了皇帝的吩咐:“你去告诉尹雄,让他去一趟大理寺天牢,见一见高廷芳,看看他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谢瑞慌忙躬身答应。而接下来的几句话,却让他浑身几乎绷紧。

“然后让尹雄去一趟秦王府,申饬一下承谨,让他不要胡闹。韦钰素来公正明允,不会随随便便就给人定罪,等查清楚了,自然会还高廷芳一个公道。”

这到底是想要压制承谨,还是进一步撩拨承谨的神经?那毕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骤然之间最亲近的两个人竟是如此反目成仇,他怎么受得了?

尽管心下异常不安,但谢瑞还是硬着头皮答应,而后匆匆出了紫宸殿,赶往曜仪城。当他一路来到了尹雄那间极其阴森的屋子,看到那张银假面,他竟不由得先打了个寒噤,随即才小心翼翼说出了皇帝的吩咐。

“谢公公请向皇上复命,我知道了。”

见谢瑞满脸微妙地离去,张虎臣走到墙边,解下佩刀扣在腰带上,森然的银假面上看不出丝毫表情波动,但他的眼神却冷得可怕。

在没有这样的圣命之前,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方才按捺住没有去大理寺把高廷芳抢出来,可现在,他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走这一趟了。然而他现在最想做的,还是把这把刀架在韦钰的脖子上,质问这个世子殿下曾经最好的挚友缘何如此心狠手辣!

张虎臣并不知道,当自己匆匆离开曜仪城之后,圆璧城中,韦钰已是悄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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