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谨那个黄口小儿,竟然也和我做对!卢正怡是行刺他和高廷芳的幕后真凶,这明明已经是铁案,他非得要扳过来,他想干什么?”
看着屋子里犹如困兽一般团团转的纪云霄,不动如钟的李承忍不住暗自叹了一口气。自从承谨把抓到的那一批刺客往宫里一送,皇帝直接交给刑部尚薛朝开始,纪云霄就开始陷入了焦躁和狂乱中,与之前谢骁儿拿了卢正怡满门下狱时的得意洋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他也没有料到事情会突然急转直下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纵使他早就见过韦钰和高廷芳,也按照韦钰的计划给纪云霄准备了攻击颖王一党的人证物证,冷眼看着颖王和凉王再加上纪云霄斗得死去活来,可谁会想到,凉王会突然遇刺,紧跟着高廷芳和承谨也在凉王府遇刺?这种一味阴狠毒辣,甚至没有顾忌到最终后果的愚蠢行为,怎么看都不是理智的人会做的。就好比纪云霄如若出此下策,他就算明明已经心向外人,也会拼死劝谏。

因为这实在太容易引火烧身了!

李承心中对凶手早就有了判断,却始终没有对纪云霄挑明。毕竟,他也没有真正的证据。可是,承谨遇刺这么大的事情,纪云霄却只去秦王府点个卯,成日里只在彭城侯府发脾气,那种纨绔公子的脾气都回来了,他自然越看越不是滋味,韦钰那时候单独留下他时说的话,不知不觉又浮上了心头。

“我知道你是不想被人说成和谢骁儿似的三姓家奴,可松山先生你要想清楚,谢骁儿不过一介走狗,你却才干非凡,足以称为国士。士为知己者死,纪飞宇也好,纪云霄也好,配得上成为你的知己吗?如果你觉得,你之前那小小的功劳拿出来说,不但无助于你的名声,反而会让你成为千夫所指,那么,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你先回徐州去,我保举你为徐州刺史。郭大将军为人和纪飞宇截然不同,而你衣锦还乡,执政一方,还怕没有功绩?”

“先生,松山先生!”

李承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见纪云霄双手支撑着书桌,脸上分明已经不耐烦了,想起之前自己勉为其难给他出主意,他却都不听,眼下却还来问计,他顿时也生出了几分不快。不等纪云霄开口再说什么,他就叹了口气道:“侯爷,如今局势实在是太乱了,容我到外头院子里走几步,也好清醒清醒。”

纪云霄为之一愕,见李承离座而起,真的就这么出门了,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气急败坏地往桌子上狠狠一砸,随即再次又急又快地在屋子里踱起了步子。可不一会儿,他就听到李承在外头和人说话的声音。心情极其不好的他立时怒气冲冲地到了门边,一把拉开房门,就只见李承正挥手把人打发走。

看到这一幕,他忍不住恼火地问道:“先生刚刚和人说什么?”

李承敏锐地听出了纪云霄话中的怀疑,眉头一皱就转过身来,淡淡地说道:“刚刚得到的消息,皇上说是纪飞宇父子的案子拖太久了,吩咐韦钰明日就去刑部,把案子尽快结了。南平王世子既然还在养伤,就把案卷带去给他看。”

见纪云霄那张脸顿时僵住了,想到这位同样是秦王司马,可不论是身为纪家人要避嫌,还是在皇帝面前的圣眷,显然都要差很远,

李承都有些不忍心说出下一个必定会让纪云霄暴跳如雷的消息。可是,这毕竟不是能够瞒住的事,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说道:“另外,今日韦贵妃对皇上说,清苑公主从前虽说入道为女冠,矢志不嫁,可既然她和南平王世子还算说得来,又和南平王世子的妹妹江陵郡主交好,请求把清苑公主许配给南平王世子。”

李承说得平平淡淡,纪云霄却觉得如同天打雷劈,整个人瞬间化为了泥雕木塑。但等到清醒过来,他之前的狂躁顿时化成了狂怒。

“凭什么,高廷芳那个病得七死八活,随时都可能死的家伙,他怎么配得上李承媛!韦贵妃那分明是满满的恶意,皇上也瞎了吗,竟然看不出来?”

对于纪云霄急怒之下口不择言,李承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劝阻。此时此刻,他已经确定,纪云霄被嫉妒和愤怒迷花了眼,怎么也拉不回来了。因此,他等到纪云霄接下来又怒骂了一通之后,这才轻声说道:“仁寿殿纪太后说,请侯爷得空了入宫一趟。”

自从纪飞宇出事,纪云霄投靠了皇帝,仁寿殿纪太后那儿,他就再也没有去过,纪太后也同样再也没有召见过他这个侄儿。纪云霄就算从前,也不乐意看到这个从来高高在上,对他动辄斥骂甚至责打的姑姑,但这会儿他心中憋着一股太大的邪火,竟是想都不想就应道:“来人,伺候本侯爷更衣,本侯爷要入宫去见太后娘娘!”

看到纪云霄就这么扬长而去,完全忘记了自己,李承轻轻闭上了眼睛,随即就径直回到了书房,拿过一张纸后,提笔蘸墨写了一封辞呈。

是该抽身离开了!

时隔数月再次出现在仁寿殿,尽管心情非常不好,但纪云霄一身锦衣华服,脸上却仍是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笑容。从前他不过是个纪家不掌权的子弟,可他现在却是堂堂彭城侯,自然不愿意在纪太后面前露怯。

可是,当他昂首挺胸走入仁寿殿,随随便便行了个礼之后,他就只听端坐在宝座上的纪太后冷冷说道:“纪家家主这个位子,你坐着感觉怎么样?论实权你比不上韦钰,论圣眷你比不上高廷芳,除了个彭城侯虚名,手底下有几个人,你还有什么?”

纪云霄没想到纪太后竟然如此毫不客气,顿时气得霍然起身。可还没等他把拂袖而去这个念头付诸行动,纪太后那如同刀子一样的话就又砸了过来。

“高廷芳到底还是在含元殿上当众拒绝过尚主的,人又病得那个样子,指不定什么时候送了性命,可韦贵妃和颖王却还都乐意把清苑公主塞给他。你不但身体强健,还是纪家家主,彭城侯,为什么韦家就没想过把清苑公主嫁给你?呵,不是因为什么纪韦两家势不两立,不是因为什么辈分,而是别人根本就不看好你!皇上之前优容你几分,让你继承爵位,不过是暂时让纪党那些小卒子们有个倚靠,省得一下子清洗的人太多,你以为那是你有能力?”

“你以为你能招揽到李承,是因为你诚意足,礼贤下士?李承在徐州家大业大,如果不是他确定投靠你出卖了纪飞宇之后,朝廷能够把纪家父子一网打尽,他会这么胆大包天?你不过是当了李承手里的一把刀而已,居然还能沾沾自喜?”

面对这赤裸裸的轻蔑言语,本来就已经恼火之极的纪云霄几乎要发疯了。他气得牙齿咯吱咯吱打架,拳头死死捏紧,如果不是顾忌眼下在宫中,他简直想要以下犯上,好好教训这个面目可憎的女人。然而,内心深处,他却隐隐生出了几分惶恐,因为纪太后的每一句话都撞到了他内心深处最最薄弱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不由得声色俱厉地怒吼道:“太后娘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挑拨离间?”

“我用得着挑拨离间吗?韦钰手中捏着翊卫府以及金吾卫羽林军的一半军权,高廷芳是承谨的老师,你自己看看,你这个彭城侯手里有多少实权?”

直接撕开了纪云霄那一层风光的面纱,纪太后就款款从宝座上下来,径直走到了纪云霄面前。风韵犹存的她比纪云霄要矮小半个头,可她那目光却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纪飞宇和纪云昌纪云钟一旦定罪,重则处死,轻则流放,而我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一旦我们全都折进去了,你这个彭城侯还有什么价值?”

“你不要危言耸听!”

“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明白!”纪太后打断了色厉内荏的纪云霄,哂然冷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之前看似赌赢了,得到了彭城侯的爵位,可秦王长史给了韦钰,清苑公主归了高廷芳,而且你自己想一想,你对承谨有几分恭谨和敬重?三个最有希望的皇子,你真正服过谁?”

纪云霄这一次终于倒吸一口凉气,想到自己之前每次提到承谨,表现出那轻视不屑的态度时,李承也曾经婉转劝过自己,可几次过后就闭口不言,再想想自己和颖王斗得死去活来,对凉王也是虚与委蛇,他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寒意。直到这时候,他才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狂妄自大。

“你自己想想,你是对皇帝来说价值大,还是对我来说价值大?你父亲还有那两个哥哥如此凉薄,就算我得势,也不会再重用他们,因为我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冷眼旁观。我还是那句话,一笔写不出两个纪字,我不用你现在就做出投靠我的样子,你大可以装出和我闹翻了离开这仁寿殿。我也不会随随便便什么事情都来差遣你。我让你做的事情简单又没有风险。我手上有卫南侯韦泰私吞修建皇陵款项的证据,你只要在今天拿出来就行了!”

纪太后循循善诱,见纪云霄显然已经意动,她这才笑吟吟地说:“只要你肯为我出手这一次,将来武宁节度使就归你!”

韦贵妃的打算她怎会不知道。只不过要坐山观虎斗,她怎会让其如此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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