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方略已到,胡帮主也是一脸惊异,他转过身,只见方略双目喷火,正要发作,便轻轻拍了他一下,示意冷静。方略会意后,稍作平复,但他心念一转:不妨倒是看看那个“方略”到底是何方神圣,老子今天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方略走到郭之学面前,几乎用命令的口吻说道:“郭管家,请把方少侠请出来吧。”郭管家见方略情绪异常,却并不吃惊,他转头看了一眼胡帮主,二人相视点了一下头,随即吩咐道:“把方少侠请来。”

不一会儿,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方略虽然没有看到那假冒自己的人是何等模样,单听这个脚步声便激起了他的好斗之心。他力贯双腿,只等冒牌货露脸,便一脚招呼过去。

郭管家抬眼瞥了方略一眼,又把目光转到胡帮主身上,两人相视,微微一笑,笑容里露出狡猾的默契。眼前的情景、方略的反应,好像都在二人预料之中,而怒火攻心的方略完全没有察觉到二人隐秘而又短暂的笑容。

脚步声到了门口,还没等对方踏入正门,只见方略拔地而起,双腿夹着劲风直奔门外而去,但脚还没有沾到门口,他只觉得身后一股刚劲之力将自己牢牢拖住,方略未假思索,回身一脚向后踢去,却见那管家郭之学双手护在胸前,结结实实挡住了方略的这一招攻势。这一次攻守中都包含了极大的力道,一招过后,二人心中便已略知深浅。方略立在假方略和郭管家之间,心中纳闷:原来这管家也不是庸手,可他为何要护着那冒牌货,难道这二人私下串通来拿着三千两?想到这,方略心中怒气又盛,右脚抬起,正要再下一招,却听见背后的假方略喊道:“王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方略刚才只顾着跟郭管家较劲,没尚未来得及看清假冒之人的面目,但这一声“王兄弟”确实似曾相识,等方略转过脸,却傻了眼:冒牌货竟然是老相识。

假冒方略之人年纪与方略相仿,名叫陈骏。他之所以称方略为“王兄弟”,与王快有关。

陈骏自幼由舅舅养大,但舅舅放任,所以他在年幼之时就常在街头市井处摸爬滚打,也染得了一些偷摸的习气。在他十六岁那年,一次贪欲大起,趁夜进了一家镖局去偷盗押送的银两,却被镖师发现。这群镖师个个强壮暴躁,几拳头下去陈骏便消受不了。而这一日,恰逢王快去镖局查案,他看到镖师们对一个孩子这般毒打,便动了恻隐之心。镖师们平日里对王快便心存几分敬意,况且这捉贼拿赃本来就是捕快分内之事,便把陈骏交给王快处置。

王快本想把陈骏直接送去羁押,但由于镖师们下手太重致使陈骏破开肉绽、神志昏迷,老王于心不忍,便将他带回家,让王夫人和方略负责照料,等他伤势好转,再将他送回牢狱。陈骏转醒后,发现自己身在王家,受人照顾,心中颇为感激,他见方略与自己年龄相近,且说话做事风格与王快颇为相像,便误以为方略是王快的儿子,所以见到方略之后便一口一个“王兄弟”。那时,方略只觉得一个外人如何称呼自己并不紧要,况且,这称呼又让他和王快的关系显得更加亲密,所以他对此从未做过任何解释。

陈骏在王快躺了三天后,无意间发现了王快的捕头腰牌,这才明白救了自己的人原来是个捕头。于是,未等病情好转,他便连夜从王家逃了出来。但时至今日,他仍旧以为方略是王快的孩子,所以一开口便招呼了一句:王兄弟。

而方略眼见这昔日受到自己恩惠的人非但秉性不改,竟然敢以自己的名义招摇撞骗,他心中盛怒之气,再难自已,正要发作时,哪只那陈骏却笑盈盈走过来,满怀诚意地问道:“王兄弟,令尊近来可好?”

陈骏虽然眉目之间充满市井油滑之气,但这声问候确是真切诚挚,方略听后,紧握的拳头竟然松弛下来。虽然王快并非方略生父,但这句“令尊近来可好”却击中了他的死穴,愤怒之情在瞬间变为了惭愧和忧伤,他转念再想:我刚才还在想收拾眼前这个忘恩负义的流氓,但我又与他何异!自己年幼受到王快养育之恩,但今日竟然为了一只左手便弃他而去,如此行径,与这冒牌流氓有何区别。

这一问,方略竟不知如何作答,呆住了。陈骏、郭管家、胡帮主看着方略木然的表情,心中各自又陡生疑云。陈骏只以为方略是王快的儿子,他长期在市井厮混,本来并不讲究什么礼貌,今日看到这昔日恩人,不但没有像寻常盗贼看到捕快之后抱头鼠窜,反倒是破例问候了一句礼貌话,却没想到这句客套却让方略瞬间变了一张脸。陈骏本来是受到舅舅的唆使来假扮方略,但他偏偏却不知道自己口中的“王兄弟”便是自己假扮的对象。而那胡帮主本是阅历丰富、见过场面的人,但见此情形,也不由得怔住了:自己带来的方略怎么成了“王兄弟”?他刚才还是怒发冲冠的模样为何会被一句平淡无奇的问候冲淡了?方略为何会和冒牌货成为“兄弟”?胡帮主不由得看了一眼旁边的郭管家,而对方也是面露迷惘。

陈骏没想到,自己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就令所有人僵住,他只道自己说错了话,忍不住后退半步,到了一个椅子旁,却不敢坐下。

方略脑袋中闪过陈骏住在王家时的点滴,可陈骏寄住在王家之时,从没透露过自己的姓名,以至于方略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冒牌货姓甚名谁。在他回过神之后,怒吼一声:“他不是方略,我才是!”

此言一出,被揭穿的陈骏忍不住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中却十分纳闷:为什么他也要假扮方略?但又转念一想:捕快的儿子也是要喝酒吃肉的人,见了钱也要眼开。想到这,他不禁暗暗笑了一声,说道:“王兄弟,令尊老王捕头侠肝义胆,令人敬重,方某也曾有幸见过他一面。可你今日慌称自己是方略,被王捕头知道了,怕是他老人家脸上也不好看吧。”

说完这句话,陈骏自以为戳穿了对方的冒牌身份,心中洋洋自得,却不知道他这一句直接把自己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他昨夜被舅舅连夜叫去,命他假扮方略。陈骏对方略盗手之事业略有耳闻,但是对方略本人的身份来历却并不知晓,他长期坑蒙拐骗,不学无术,谎话虚言,张口就来,自以为冒充方略就是小事一桩,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刚刚所言的“有幸见过一面”乃是自作聪明,那王快对方略有养育之恩,怎么可能“有幸见过一面”!

听到此处,方略不禁冷笑起来:“见面一面……老王对我恩重如山,只是我方略背信弃义,愧对他的养育恩情。当年要不是他的收留养育,恐怕的方略今日早已变成你这般猪狗不如、满嘴胡言的东西。”

话音甫落,陈骏想起自己在王家养伤的三日,眼前的这位“王兄弟”确实从来未与王快父子相称过,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对方略的身份疑问立马消除几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翻滚下来。但奇怪的是,管家郭之学却对这些破绽视而不见,反而转头对方略冷笑道:“你也叫方略?有凭据吗?”

方略怒目圆睁:“哼,凭据?老子就让你看看谁真谁假!”说完,便把背后的左手取了下来,解开,放下桌子上。这时是寒冬季节,这左手虽然已经被斩三天,但却并无浓重的腐臭气息,陈骏看了一眼左手,立马把目光转向别处,而郭管家和胡帮主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刺客的左手,这二人看着手臂上的青龙文身,像是在鉴定,也像是在品鉴。郭之学看完之后,又把左手盖上,包了起来,对着方略以一种赞许的语气说道:“辛苦了。”方略只道对方已经认可自己的身份,心中颇为安慰。

随后,郭之学招手,一个下人进来,把左手装进了一个盒子里,又离开。

郭之学看着方略,笑吟吟地说道:“这左手由在下暂时保存,明日,我请蓝少爷亲自定夺。不论怎样,各位都为了给老爷报仇操了不少心,蓝府上下感激不尽。不过今日,各位还是请回吧。”郭管家话音一落,门外立马多出十几名外形精壮的汉子。

方略本以为自己亮出左手就已经胜券在握,但没想到这管家留下左手之后,便下了逐客令,心中再度愤懑难当。胡帮主看穿方略心境,走过来轻声安慰:“方少侠,这里可是蓝府。要是把财神爷得罪了,可不是好玩的。”方略看了看门口的十几条汉子,心中嘀咕:收拾他们易如反掌,那姓郭的却不是软柿子,今天如果真的把蓝府搅得天翻地覆,恐怕一两银子也拿不到了。可是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能绕了他。想罢,双脚发力,身形闪动,化作一条灰影直奔陈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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