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宦是史东来的长子,因为父亲腿不方便,他便替父亲跑这一趟。
事实上,史东来也是想让长子多多接触晋王,长子是他家族的继承人,必须要能独当一面了,不能什么事情都依靠自己。

史宦年约五十岁,早年在河西,他便和郭宋很熟悉了,建立不错的私人交情。

会客堂上,史宦正心事重重的来回踱步,今天是新年第一天,自己把这个消息告诉晋王,到底是否妥当?

但这个消息确实又很重要,让他无法再耽误下去。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史宦一回头,只见郭宋快步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潘辽和张裘安。

史宦连忙上前行一礼,“参见晋王殿下!”

“不必客气,坐下说吧!是不是碎叶那边出事了?”

史宦点点头,“我刚刚接到三叔史东玉的消息,碎叶城失守了!”

郭宋一惊,连忙问道:“怎么失守了,被谁攻占了?”

“被可萨军偷袭,占领了碎叶城。”

“那马卫江呢?你别急,把事情前后经过详细告诉我。”

“回禀殿下,大概两个月前,黑衣大食从呼罗珊出兵三万到石国,一个月前,黑衣大食忽然进攻拔汗那的渴塞城,守城唐军向碎叶求救,马卫江便约可萨军主将葛罗灵一起出兵拔汗那,可萨军好像出了一部分军队,而马卫江亲率两万军队出征拔汗那,大概在十天前,葛罗灵忽然率一万军队偷袭碎叶,攻占了碎叶城,拔汗那的情况我还不知道,目前只知道碎叶失守。”

“砰!”郭宋无比恼怒地一拳砸在桌上。

“这就是马卫江引进的战略伙伴?分明引进了一头狼,最终还被狼所噬,简直让我太失望了。”

“殿下先息怒!”

潘辽劝道:“现在安西那边消息还没有过来,看看马卫江能不能反攻碎叶得手。”

郭宋摇摇头,“你觉得可能吗?他们可是面对三万大**锐之军,大食会给他机会?”

张裘安也劝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着急也没有用,只能先把情况弄清楚,看看马卫江要不要率军撤回北庭,殿下,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情,我们只能把目光放长远一点。”

郭宋想想也只能这样了,他心中着实郁闷,新年第一天,碎叶便出事了。

...........

碎叶的消息至少还要等十天半个月才能到来,先暂且不提。

让我们把时间往回拨一天,回到大年三十的中午。

元城县田氏宗祠,田家的祭祀从中午就开始,田承嗣的儿子、兄弟子侄,从河东雁门县过来的田氏族人,总共有一两百人。

田家的祭祀比较复杂,先是祭祀田氏祖先,中午时祭祀,然后喝酒吃饭,到半夜寅时,田悦还要带领兄弟以及叔父专门祭祀田承嗣。

因为田承嗣开创了魏国,所以还会有大臣、将领们一起参加祭祀,这就不是一般的家祭了,更像一种国祭。

中午家族祭祀完,便是全族人的聚餐之时,田氏向来豪迈,喝酒如牛饮,众人轮流向田悦敬酒,田悦挡不住族人的热情,不知喝了多少大碗,被灌得酩酊大醉。

几名亲兵扶他去祠堂后房睡觉。

田绪躲在一旁,一边喝酒,一边关注着田悦的一举一动。

许士则告诉他,今天会有机会出现,让他把握这个机会,田绪发现确实有机会,田悦的三百名亲兵只有几人跟在他身边,而且田悦醉倒在祠堂,而不是防守严密的魏王府,田绪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

他当然不会自己动手,他已埋伏了百名死士,可以栽赃给赤岩寨的山匪李宝,为了配合田绪,李宝接到朱泚的命令,特地率众出现在元城一带,一旦田绪得手,他们就会现身,把所有人的怀疑集中到他身上。

田悦喝得酩酊大醉,在祠堂的后房熟睡,几名贴身侍卫站在门口,他们主要职责是防止有人误闯,打扰主公休息。

这时,后墙上出现了几名白衣人,他们轻轻一跃跳过墙,一个翻滚便到了屋子的后窗下,首领在窗上捅了一个洞,向里面看去,只见田悦仰面躺在床上熟睡,呼噜声响彻房间,再看四周,竟然没有看见贴身侍卫。

白衣人首领大喜,他抽出匕首撬开了后窗,向身后手下指一指窗子,两名手下连忙替他支起窗子,白衣人首领轻轻一纵身便跳进了房内,飞速掠到床边。

慢慢拔出了横刀,他高高举起横刀,狠狠一刀砍下,可怜田悦正在熟睡中,没有任何提防,被一刀斩断了脖子......

“什么人?”

守在外房门口的两名贴身护卫听见了动静,立刻冲了进来。

窗户的几名白衣人同时射出弩箭,其中一名侍卫被射中,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得到弩箭的掩护,白衣人首领一跃跳出了后窗,率领众人翻墙而逃。

这时,外面的侍卫冲了进来,发现主公已尸首分离,顿时惊得大喊大叫,正在喝酒的田氏族人闻讯跑来,却得知魏王田悦被人刺杀了,所有人都惊呆了。

田绪愤怒万分,大吼道:“刺客一定还在城内,立刻关闭城门,彻底搜查,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

田悦被杀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城,元城防御使孟希祐早已被田绪买通,他当即下令关闭城门,全城戒严,抓捕刺客,这时西城处有人突围。

田绪顶盔披甲,手执大刀,率领两千军队冲到西门处,只见西门一片狼藉,尸横遍地,城门大开,有人逃出去了。

“怎么回事?”田绪大吼道。

校尉上前战战兢兢道:“启禀将军,刚才有一群人,约四五百人左右,突然杀出去了。”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旁边孟希祐问道。

“为首之人好像是李宝!”

“赤岩寨李宝?”田绪愕然。

“好像就是他!”

田绪和孟希祐面面相觑,所有人都知道李宝的背后是朱泚,李宝这个时候出现在元城,恐怕魏王之死和朱泚有关。

田绪派出一支军队去追赶李宝,他随即在魏王府召集众将商议后事,此时正好是新年,王侑回博州老家祭祖去了,军师只有许士则一人。

孟希祐对众人道:“刚才李宝突围出城,魏王之死一定和朱泚有关,各位,朱泚军队必然会趁机大举北犯,魏国生死存亡之际,我们要立刻备战,我建议由神武大将军出任节度使。”

神武大将军就是田绪,众将领顿时议论纷纷,谁也没有表示支持,田绪贪财好色,德不服众,田绪有点急了,他一步跨出来,高声道:“各位请安静,听我说一句。”

众将安静下来,田绪道:“我理解大家的心情,我田绪并非贪图兄长的王位,我只是不愿意看到父亲的基业被朱泚狗贼摧毁,我必须站出来,我以父亲的在天之灵向大家保证,我只是暂时代领节度使,并不出任魏王,等我侄儿长大,我一定会把节度使之位还给他,并拥戴他为魏王。”

这是许士则的策划,田绪只是暂时代领节度使之位,不即位魏王,这样大家的抵触情绪会少一点。

至于发誓赌咒,那只是文字游戏罢了,等侄儿长大后会把位子还给他,可如果侄儿长不大呢?

田绪明确了自己只是暂时代领,不任魏王,而且是用老王爷的名义来担保,将领们考虑到万一朱泚真的来袭,他们确实很难抵挡,众人勉强表态愿意服从田绪指挥,抵抗朱泚的进攻。

田绪如愿以偿坐上了节度使之位,但他心中还是不甘,房间里,他有点恼火地对许士则道:“我要的是魏王。这个魏博节度使有屁用!”

许士则阴阴笑道:“六爷,魏王之位也罢,节度使之位也罢,其实都是虚的,军权才是最重要,只要六爷掌握了军权,莫说魏王,你要当皇帝都可以。”

田绪想想也对,他心里舒服了很多,又问道:“现在我该做什么?”

许士则淡淡道:“现在当务之急有两件事,一是打开田悦的金库,把金银珠宝赏赐给实权将领,以笼络人心;而第二件事便是派人去博州杀了王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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