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崇宁哪会回答她的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继续朝前走。
叶佳楠狐疑地盯着他的背影,半晌后,才跟了上去。

车上两个人再无别话。

司机原封不动地开车送叶佳楠回去。

回到家坐在客厅里,她又抽出行争鸣饭前递给她的那张名片,名片上除了他的名字以外,另外四个字也格外醒目——盛行木业。

鼎鼎大名的企业,在家具和原材料方面都是业内数一数二的。难怪刚才行争鸣热情地邀请她,要她考虑下去他们那里上班。

她从不知道母亲还居然认识这样的人。

而行崇宁作为盛行家的二公子,却又有格锐表业。也许格锐是盛行的子公司?但是据她所知格锐表业是从瑞士发家的,而盛行却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企业,能有什么联系?

她想着想着,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左肩膀。这几天恢复得很好,动着也不痛,就是不敢用力,心里还是怕怕的。

第二天,叶佳楠生龙活虎地去上班,大部分人都以为她只是有点小感冒所以休息了一下。一切如常,忙忙碌碌。

中午饭后,她坐电梯回办公室时,发现自己之前在医院门口买的那本杂志居然公司也有,还摆了好几本在办公室门口的杂志架上。

封面上面“行崇宁”三个字映入她的眼帘。

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在叶佳楠的世界里,只有奶奶不识字,小的时候,奶奶家里订了电视报,奶奶会拿着报纸给叶佳楠说:“佳佳,帮我瞧瞧昨天我看那个电视剧星期六还播不播了。”

可是,这个年代了还有吗?

那么优渥的家境,却没念过书?

或者是ABC只是认识外文,不认识汉字?

电视上演的失读症?

不过,她想了下,也许真的是怪癖发作,也不一定。

她随手拿起一本,回到自己座位。

这本杂志,那天她在医院输液的时候因为打发时间翻了个遍,除了关于行崇宁的那几页。

办公室里的人大部分去吃饭还没回来,还有那么几个在趴着休息。叶佳楠去茶水间泡了杯红茶,然后坐到桌前,开始拿起那杂志。

她不太敢用左手,所以一切事情都是用一直右手完成,有些费事,包括翻书。

叶佳楠将杂志摊开在桌面,然后翻到了有行崇宁背影的那一页开始读。

格锐表业在上个世纪由瑞士的一位表业大王LouisMeylan创立,如今总部和制表厂依旧建在瑞士,是个地地道道的瑞士企业,27岁的行崇宁在当年以一款名为“逆时光”的高阶复杂手表历史性地摘得GPHG金指针奖,顿时在业界声名大震,此后的第二年他才开始接管格锐。

看到这里,小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背后出现的,一眼就瞅到叶佳楠手中的书,问道:“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叶佳楠也没有掩饰,问她:“你说行崇宁会不会有什么怪癖和隐疾?”

“隐疾不知道,怪癖倒是一大堆。”

“什么怪癖?”叶佳楠好奇。

“狂酷拽还不算怪癖啊?你不是见识过吗?”

“哦。”叶佳楠失落。

“不过八卦倒是有。”小肖看了看墙上的钟,见时间还早,于是拉着椅子就靠了过来。“要说起格锐的八卦,必须要从那个叫厉娴静的女人说起。”

“这是谁?”

“你听我说完不就知道了。”

“厉娴静从小在国外长大,据说她二十岁就被外界誉为天才制表师,前途无量又是叱咤风雨的厉氏的大小姐,没想到二十一的时候突然嫁给了瑞士著名的制表大王LouisMeylan,你知道当Louis时多少岁了吗?”

叶佳楠配合地摇了摇头。

“六十多了。”小肖压低了声音拍了拍桌子,“你说她图个啥?要是图这老头有钱?她自己家也不比人家差啊,图一个六十多的老头长得好看?真爱?”

“也许是被对方的才华吸引了吧?”叶佳楠认真的说。

“我们也只有这样想了,”小肖说,“为了这事,气得厉家和厉娴静断绝了关系,后来过了十年,老头子翘辫了,自己又没有孩子,一纸遗嘱就将自己创办的江山全部留给厉娴静了。再过了几年,厉娴静回到国内,和自己的第二任丈夫结婚,四十岁的时候才生下了独子。”

叶佳楠再傻也知道了,接嘴说:“那孩子就叫行崇宁?”

“你不笨啊。”小肖拍了拍她的头,“同样是女人,看人家活得多恣意洒脱。”

叶佳楠皱眉摇头:“不对,他不是独子,他还有个哥哥。”

“你说的是行争鸣吧?那是前妻生的。”

“然后呢?”

“没了。”小肖问,“还有什么?”

叶佳楠垂着眼睑,其实她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同事陆陆续续回到办公室,叶佳楠将书合上,放到抽屉里。她又将抽屉里的自己之前整理的钟表资料取出来,放在自己包里。

之前在山月庄,她据理力争,说行崇宁作为一位知名的男表设计师,却不懂女性审美观。然而,行崇宁当场就反唇相讥,用她自己手上带的表来嘲讽她不懂表,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实,他说的不错。

叶佳楠学的是配饰设计,大部分和珠宝首饰有关,对于钟表只能略知皮毛,在他面前说什么都是班门弄斧。

她自小好胜心强,于是从当天就开始找资料,各种恶补。

晚上她回到住处,发现地球仪没有被动过。

第三天,一周一次的钟点工来了,其他也没有异样。

第四天,第五天,亦是如此,仿佛这人本来就没有出现过。

就连叶佳楠动过的地球仪也再也没有被转回去。

叶佳楠想,也许是装修噪音消失了,所以他又捣腾回去了,于是她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周六,陆剑约她吃饭,大概怕她脸皮薄不好意思的,又叫上了何茉莉和徐庆浩一起。何茉莉一落座,就从包里掏出几盒蓝光碟片塞给叶佳楠。

“你喜欢看电影?”陆剑好奇地问。

叶佳楠笑笑:“还好,平时茉莉才是发烧友,收集了不少,我现在一个人住,她借给我无聊的时候打发下时间。”

“对了,你们不知道叶佳楠现在住的地方完全是土豪,客厅里的那套蓝光设备,简直了。”

“不过就是跟你提了一下,说得跟你见过一样。”叶佳楠白了她一眼。

“你又不带我去!”何茉莉吐槽。

“主要那人家的房子,”叶佳楠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只是用来镇邪的。”

在座的三个人里面,只有何茉莉听懂了,她不禁噗嗤一笑,“你丫还挺记仇的。”

叶佳楠将碟片塞进包的时候,包里的文件夹掉了出来,陆剑弯腰替她拾了起来,瞥了一眼上面的字,随口问道:“听何老师说,你们设计腕表?”

叶佳楠接过东西,说了声谢谢,塞进包,“也不全是,我们只是配合机芯,设计表的外观。”

“这还要分工?”徐庆浩问。

“当然了,机芯是十分精密复杂的一个行业,一般人做不了。我们公司没有实力做机芯,所以只有和别人合作。”

“不就是一个表吗,还能多复杂?”徐庆浩不解。

叶佳楠知道一般人都不太懂这个,于是耐心地说,“你看市场上钟表品牌众多,但是能独立做出高阶复杂功能机芯的制表厂,全球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家。所以一些制表厂的机芯除了供应给自己家以外,还会供给别的知名企业。像我们千重这种,只有受制于人。”

陆剑平时就喜欢钻研事情,顿时来了兴趣,“我经常听人提起的那个陀飞轮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叶佳楠不太明白他想问什么。

“它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干嘛的?”

“陀飞轮就是一个会自己不停的转的擒纵系统,装有这个装置的手表就叫陀飞轮手表。”

她说完之后,发现三个人仍然一脸茫然看着自己。

叶佳楠想了想,不知道要从何谈起才能让外行听明白,于是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缓缓解释说:“发明陀飞轮的是宝玑表的创始人宝玑先生,他在研究制表的时候发现不仅是表的自身问题,就连地球的地心引力对表的速率也有影响。”

“速率是什么?”徐庆浩问。

叶佳楠看了何茉莉一眼。

何茉莉自己是学物理的,伸出手指捏着徐庆浩的脸,狞笑着解释:“你可以当它就是速度。”

徐庆浩哀嚎了一下。

陆剑专注地示意叶佳楠继续。

叶佳楠说:“于是他想着用一个的方法来抵消钟表自身重心和地心引力导致的误差,从而让表走得更加精准。所以后来他发明了一个表内的擒纵装置。”

她也是个极认真的人,说到这里,打开自己的包,从文件夹里翻找了一下,正好翻到一个图,铺在桌面上,用手指指给他们看,“简单来说就是把一个会旋转的装置,将它固定在表内,其余部分可以转动,当它获得动力以后,就会做一分钟一圈的自转。”

陆剑问:“像个被固定的陀螺?”。

叶佳楠一笑,“有点像,宝玑把这个装置命名为Tourbillon,就是陀飞轮。”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发明的?”

“一八零零年左右,”叶佳楠自小对数字特别敏感,记性也好,毫无犹豫地回答出来。

“两百年前就有了?我的天。”徐庆浩感叹,“我还以为是高科技呢。”

“但是,哪怕过了两百年,”叶佳楠淡淡说,“对陀飞轮表无止境的创新,仍然是最有天赋的制表师永恒的追求。”

说完这句话后,叶佳楠的表情微微一顿,用手掌支着下巴,眼睛望向窗外。

餐厅的窗外是一条不太繁华的街道,两边种着银杏树,此刻银杏的叶子几乎落尽,可是,她看着那些银杏树,长久没说话。

她想起了那日蒙蒙细雨的雨师湖边,为他们展示着自己的陀飞轮的行崇宁。

他的神色,那么自负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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