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镜迟从说完那句话起,便坐在那未再说话,也不知道他坐在那多久,当外面的太阳竟然已经缓慢的往下沉,屋子内的光线一点一点暗下来的时候,穆镜迟搁在案几上那杯未喝完的茶凉到不能再凉的时候。
他起了身,便再也一句多余的话都未有,而是出了这间厢房。

他走后,春儿跟桂嫂立马从外头走了进来,见我依旧以这样的姿势躺在那,两人便又在我床边哭着,也不知道他们哭了多久,我人实在没有多少力气,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晚上过去后,之后两天我都躺在床上没有动过,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春儿跟桂嫂不敢再犯上之前那样的糊涂事情了,所以这一次,她们两人都寸步不离的守着我,就算是真有事,要脱开身出去处理,两人之间也必定会留上一个在这间厢房。

整个王宅守卫也不似之前那样的宽松,厢房外面是守卫,院子内是守卫,就连外头那口井都封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外头铁锤定着井盖的声音,躺在床上又闭上了眼睛,守在我床边的春儿见我似乎是想睡觉,便替我将身上的被子拉了拉,然后从我床边起身,朝着外头走去,桂嫂正好端着药要朝里头走进来。

春儿立马拉住了桂嫂,然后带着她朝外头走,厢房外的守卫顺势便关上了门,两人站在了门口,我听见桂嫂问春儿:“小姐,睡了?”

春儿对桂嫂说:“刚又闭上眼睛睡下了。”

桂嫂又问:“今天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吗?”

春儿叹气说:“没有,一句话都没说,还是跟之前一般。”

桂嫂急得不行,她说:“那日本人对小姐真有这么重要的吗?小姐连命都不要了。”

春儿说:“谁知道呢,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死了,不过死了也好,小姐也不会为了这件事情要跟先生拼命了。”

桂嫂说:“话是这样说,可如今半死不活在这,倒也没尝到什么甜头。”

桂嫂说到这,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你刚才将我拉出来做什么?”

春儿这才想起什么问:“先生可有说让小姐什么时候回去?”

桂嫂说:“自然是不能在这边住长久的,那边案子还没判下来,至少要等那边结案了,才能行。”

春儿说:“也好,至少等小姐在这边冷静冷静再回去。”

桂嫂说:“再者先生身子也不好,那天来,还是强撑着过来的,听说这几天又带病上了床。”

桂嫂站在那直叹气,又沉默了一会儿说:“也不知道这两年怎么回事,穆家是越来越不安了,先生以后是个什么情况,没人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无人敢想啊。”

春儿说:“咱们先别想那么多,想那么远,先将小姐照顾好才是正事。”

桂嫂说:“可不是,我也是这样想的,如今穆家远不如以前太平,只希望小姐这方不要再折腾出什么事端才好。”

两人说到这里,一时间大约都是感慨万分,均都没再说话,隔了一会儿,春儿又问:“您说那木村怎么好端端就死了呢。”

春儿问到这里,桂嫂忽然将声音压得极其之低说:“哎呦,你还敢问呢,在这件事情上摆明了不是小姐死,就是那木村死,你说先生会真的让小姐死吗?退一万步讲,先生能够容得下那个木村以及小姐在日本的那段事吗?这个木村活在这世上一日,这段不堪的往事便留存在这世上一分,先生怎么可能……”

桂嫂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又停顿下来问:“小姐睡着了吗?”

春儿说:“是睡着的,门关着呢,里头还放着帘子,应该是听不见的。”

桂嫂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拉着春儿说:“咱们还是去别处说的好。”

接着外头便是两人离去的脚步声。

两人不敢走太远,所以停在了门的前方一点点,但是这点距离,只能听见两人在外头压低着声音说话,却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

这个时候,屋外忽然又传来王家丫鬟的声音,她大约是瞧见桂嫂跟春儿都在外头,便高声唤了句:“春儿姐姐,桂嫂!”

春儿和桂嫂听见王家的丫鬟唤着她们,便立马停止了说话,朝那丫鬟看了过去,那丫鬟朝着她们走来后,便在她们身边停了下来说:“门外有个人说是要见你家小姐。”

桂嫂跟春儿大惊问:“什么?外头什么人知道我家小姐在王总长家?”

那丫鬟说:“我们也不清楚呢,她不太会说我们的话,好像是个日本人。”

“日本人?”桂嫂跟春儿两人同时说出这三个字。

春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说:“我知道是谁了。”便对那丫鬟说:“你将她请进来。”

那丫鬟听春儿如此吩咐,当即便回了句:“是。”

之后又是丫鬟远去声,等丫鬟离开后,桂嫂说:“哎呀,你怎么还敢让日本人来见小姐?”

春儿说:“那人是小姐的朋友,我见过的。”

桂嫂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没多久丫鬟便求见的人从外头引了进来,春儿似乎瞧见了她,当即朝着良子走了去,到达她身边后,她一时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跟她对话,最后想了想,只能说了金陵话:“我家小姐在里头,我带你进去吧。”

大约也没有管她是否听懂了,便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她朝里头走。

等春儿的脚步声到达门口后,她便将门给推开了,然后便悄悄来到我床边,将床边上的帐子给揭开,然后看向依旧躺在那没动的我轻声唤了句:“小姐、小姐、”

她唤了我两句,见我没有要醒的趋势,她犹豫了几秒,又回头看了一眼侯在门外的良子,正要放下帘子离开时,我睁开了双眸。

春儿一喜,放帘子的手一顿,便笑着问:“小姐,您醒了?”

我看向春儿,春儿大约是为了让我开心,又立马说:“良子小姐来看您了,小姐。”

我盯着春儿看了好一会儿,虽然我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她明白我的意思,便赶忙说:“我去请她进来。”

她说完,放下了帐子,然后往外头走去,又将良子快速请了进来。

良子一见我躺在床上,当即大声说了句:“野泽。”然后迅速朝床边靠了过来。

我没想到良子会来,便从床上挣扎着起来,看向良子,终于过了这么久以来,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说:“你怎么来了。”

良子一看向我,便红着眼睛说:“我哀求王总长带我来这的,我知道你绝对不可能还在监狱,便猜到你不是在家里便是在别的地方,可他不肯带我进这里头,说要问过你,所以我才留在外头等着你的丫鬟来给我回复。”

我靠在床上,虚弱的看向侯在那的春儿说:“你下去吧。”

春儿笑着说了声:“是。”便很快从房间内退了出去。

等春儿走后,良子紧握住我的手说:“我不相信木村会服毒自杀,这件事情一定不会是真的,野泽。”

她哭着如此说。

我没有回应她,只是靠坐在那发着呆。

良子又说:“木村怎么可能自杀,他不要小奈了吗?他的母亲他不管了吗?”良子想起什么,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说:“可是木村在他死的前一天给我写了一封信交到了我手上。”

她立马塞到我手上说:“你看看是什么意思。”

我从良子手上接过,然后打开,里头写着几行日语,是拜托良子替他照顾好小奈以及他母亲的话。

良子哭着说:“看是若是他不是自杀,他又怎会给我写这封信,而且我认得他的字迹,这是木村亲笔写的没有错。”

我瞧着那匆促的几行字许久,便将那张纸紧紧握在手上,我没有回答良子。

良子哭得伤心不已,她说:“怎么会这么快,我们都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木村是不是为了保护你才自杀的,野泽?可是他进的是大牢,他身上哪里来的毒药。”

我说:“他除了给你留这些就没了别的吗?”

良子说:“没有,他只给了我这封信,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金陵这边的大牢让我代替木村的母亲,将他的尸体给领回去,或者交给访问团那边。”

我说:“你是怎么打算的。”

良子说:“我想领他的尸首,可是——”

良子说到这,忽然扑到了我身上克制不住自己大哭了出来。

我任由她抱着我。

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当她逐渐平静下来后,我对良子说:“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良子听我如此说,她抱住我身子的手松了松,然后她看向我。

我说:“对不起,我害死了他。”

良子却用力的摇着头说:“野泽,你千万别如此说,就算真是如此,木村想来一定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说到这里,又像是想到什么,立马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说:“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我还过一个星期就要回日本了,我在医院这边的工作已经完成,后头便立马坐飞机离开。”

我看向良子,良子也看向我。

她眼里是不舍,她说:“我今天之所以执意要来见你,是想跟你说木村的尸体我带不回去,我将他交给访问团那边了,我无法再在这边待太久,所以野泽,我们得说再见了。”

我望着良子,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我拥住了她,我们两人相拥在一起,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良子拍了拍我后背,声音哽咽的说:“以后要常联系,你知道我在那边的号码的。”

我说:“一路平安。”

良子:“嗯。”了一声。

良子将木村给她的信留给了我,走的时候,人几乎是哭崩溃的模样。

之后我便坐在那拿着木村留下的信在那发着呆,等春儿她们回来后,见我这副模样,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只敢在一旁静悄悄的候着。

我看了那封信良久,便又躺了下去,侧对着她们躺在床上。

我在王宅待了差不多一个多星期,一星期后我身子已经逐渐有了好转,为了避免外面的记者说闲话,所以王学硕这边又偷偷将我送回了那间大牢内。

这件事情木村虽然突然暴毙死亡,可案子却还没有个了结,自然王学硕还要给出一个交代。

我几乎不用想,这件案子的判法,我跟木村没有任何法律上可以证明我们之间是夫妻关系,从这一点来说,我一口咬定自己木村之间的关系的话,根本不足以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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