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穆镜迟竟然会如此吩咐,就连青儿都愣了几秒,有些不明白穆镜迟为何我让她如此做,她抬头看向穆镜迟,而穆镜迟已经转身抱住了小鱼儿,青儿只能照做,将手从扶住我手臂的手上缓缓拿了下去,一时间我没有可借助的,背后的伤一瞬间便现行了,我有些站不稳。
青儿和碧玉在一旁都发现了这个问题,第一是时间又想过来扶,抱着小鱼儿已经坐下的穆镜迟,在那淡说:“让她自己下床。”

穆镜迟再次重复了那句话,青儿和碧玉只能又再次站在紧张的瞧着我,因为如今的我在她们眼里确实是危险的很,尽管我的手已经抓住了桌角,可还是有些战战兢兢,仿佛一个没站好,人便要摔下去了般。而我身体也在此刻,承受着自己难以承受的痛楚,我再也装不下去了,整个身子重重坐在了床上,然后在那瞪着穆镜迟。

他抱着小鱼儿坐在不远处,手上正拿着小木马逗着小鱼儿玩,他凉凉瞥了我一眼问:“不是自己能行吗,怎的,站不起来了?”

我说;“我只是累的。”

穆镜迟显然不信我的鬼话,转而问小鱼儿:“叔叔问小鱼儿,昨晚姐姐睡好了吗?”

小鱼儿立马摇头说:“姐姐没睡好,她还做梦了。”

穆镜迟挑眉。

这个破孩子,这是怕什么来什么,我生怕他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来,便立马先开口问小鱼儿:“小鱼儿,姐姐昨天给你布置的作业,你都做完了吗?”

小鱼一听,立马乖乖的回答我:“小鱼儿都完成好了。”

我说:“姐姐口渴你能不能去外头给姐姐倒杯水。”

小鱼儿很听话的点头说:“好,小鱼儿去给姐姐倒。”

接着他从穆镜迟怀中溜了出来,便朝着外头走了去,在我外面叮叮咚咚,大约是在努力的给我倒水,青儿怕他打算茶壶,便赶忙出门去帮他了,这时候我才觉得松了一口气,想着终于把这小子的话题转移了。

没过多久,小鱼儿便在青儿的协助下,从外面端了一杯茶进赖给我,到达我面前后,他便说:“姐姐,你喝。”

我无比的欣慰,觉得这个孩子太懂事了,除了不会说话以外,便赶忙从他手上接了杯子,小口的喝了起来,我以为那个话题止住后,小鱼儿应该也不会再提了,自然便对他放下心来,可我没想到我那杯水还没喝完,小鱼儿便又朝着穆镜迟走,对穆镜迟说:“姐姐昨晚做梦一直哭哭,一直喊着叔叔的名字,小鱼儿没睡好。”

我一口水卡在喉咙没咽下去,听到小鱼儿那句话,毫无预兆的喷了出来。

小鱼儿还在对穆镜迟说:“姐姐哭得好可怜,一直和叔叔说着疼疼。”

我只觉得头晕脑胀,恨不得用针去把小鱼儿那张破嘴给缝好,还没等我缓过神来时,穆镜迟再次将小鱼儿抱在了怀里,看向小鱼儿的小脸蛋问:“小鱼儿说的可是真的?”

我尖叫着否认说:“当然是假的!你怎么小孩子的话你都信,我什么时候做过梦,我睡觉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了,哪里还知道哭!”我又万分激动的对小鱼儿说:“小鱼儿,你才六岁,学什么不好!非要胡言乱语,你要是再这样乱说,姐姐生气了,我告诉你。”

从小鱼儿来这里起,我便从来没对他如此凶过,连重点的语气都未曾有过,这是第一次,所以吓得小鱼儿憋了憋嘴,水汪汪的眼睛里,积赞的全是委屈,接着他哭着说:“小鱼儿没有说谎,是姐姐说谎。”

下一秒,他扑在了穆镜迟怀里嚎啕大哭,哭得委屈极了。

穆镜迟抱着小鱼儿,皱眉对我说:“既然知道是小孩子胡言乱语,何必还如此大声凶他。”

我也没想到小鱼儿会哭,我只是语气重了点儿。

谁知道小鱼儿哭得停不下来,接着又吵闹:“我不要在这里,姐姐总是说谎,还怪小鱼儿说谎,小鱼儿从不说话,伊莱恩院长说,小孩子不能说谎!”

小鱼儿挣扎着就要从穆镜迟手上下来,我只觉得头皮发麻,也觉得自己似乎过了一些,想过去给小鱼儿道歉,可是身子动弹不得我只能坐在那干着急,任由小鱼儿在那哭闹着。

穆镜迟瞪着我,他把哭闹中的小鱼儿递给了青儿,然后对青儿说:“把孩子抱出去冷静下。”

青儿说了一声是,便迅速接过穆镜迟手上的小鱼儿,带着碧玉离开了,顺带还把门给关上,我想让碧玉把门给打开,可碧玉和青儿走的很快,根本没给我这个机会。

穆镜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我说:“这就是你教孩子的方式?”

我没说,只是闷不吭声的坐在那。

他说:“若是你对孩子只是一时兴起,如此没耐心,我便让伊莱恩重新把孩子接回去。”

我说:“孩子不听话,说他都不能说了吗?以前你不一样也这样对我?”

穆镜迟说:“是吗?你自己想想,我对你如此时,是你自己有错,还是我无故拿你发火,大人若是在小孩面前对错都不分,小孩以后还会分对错?”

我说:“我说的本来就是对的,我没说过这样的话,就是没说过这样的话,我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穆镜迟见我竟然还死不悔改,走到我面前说:“小孩从不撒谎,往往最会撒谎,最常撒谎的,是他身边的大人。”

我气得不行,我说:“我说了我没说过那样的话!”

穆镜迟懒得理会我,他看了一眼床,对正坐着的我说:“躺好。”

我没有理他,而是坐在那没动。

穆镜迟又说了句:“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我这才动了两下往床上躺了去,他坐在了我床边,然后将我身体抱着趴下,用手揭起了我背后的衣服,我看不到后面是怎样,只觉得疼得不行。

穆镜迟许久都没说话,好半晌,他才问:“伤怎么来的。”

我说:“撞的。”

“哪里撞的。”

床上不小心滚下来,撞在床前的脚踏前,我不知道穆镜迟是否会信我这句话,所以我万分紧张,可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他说话。

我见他不说话,又赶忙抬起脸去看他,穆镜迟眼睛内藏着一些火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不过很快他的火气便散去,也没有再多问,而又将碧玉唤了进来,让她去给赛医生电话,赛医生如今一直在调养我的身体,不过他不时长在,经常去义诊,药没了,便会写单子过来让青儿他们抓药,但是有时他人在金陵还是会来看我,不过,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再来过。

碧玉听到穆镜迟的话,便赶忙点头又退了出去,去前厅打电话请赛医生过来。

碧玉一走,我又趴在那,尽量避免和穆镜迟有任何的视线交汇,因为我怕泄露出些什么,此时他竟然也不像之前那样训我了,脸上的神色虽和平常没两样,可总觉得带着点凉。

赛医生恰巧这次在金陵,所以被碧玉请了过来,当他看到我后背那一块伤后,哎呦呦的叫了一声问:“这是怎么弄的?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看不见后背,所以也不清楚到底是怎样惨烈的形状,竟然让医生都发出如此的惊诧声,我本想回答,这个时候坐在那悠悠喝茶的穆镜迟说:“她说摔的。”

赛医生却观察了一眼我后背的伤说:“看上去怎么不向,倒像是被谁给打的。”

我趴在那赶紧说:“谁会打我,真的是摔的。”

赛医生大约觉得和我争论这些没意思,便对穆镜迟说:“这一下可用了不少力,也不知道是否有伤到脊椎。”

穆镜迟说:“劳烦您检查检查。”

赛医生哎了一声,便放下肩上的药箱,来到床边开始检查着我身上的伤,他检查了好久,摁了我后背很久,他这才对穆镜迟说:“还算好,只是皮外伤看起来的严重点,骨头倒是没伤着,不过这一下,也够重的,估计要疼上好几天。”

等赛医生开了方子后,便又走到穆镜迟面前问:“穆先生,可否让老生替您把一把脉象?”

我不知道赛医生为何会突然如此问穆镜迟,毕竟现在的穆镜迟看上去正常的很,没有一点生病的迹象,一个正常人,赛医生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可谁知道穆镜迟却想都没想,笑着谢绝了赛医生的好意说:“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赛医生不用担忧。”

那赛医生叹了口气说:“您要好好保重才行,别太劳累,要注意休养。”

穆镜迟笑着说:“镜迟明白。”

赛医生对着穆镜迟揖了一礼,便没有再停留离开了,我完全不知道赛医生刚才的那些话是什么,便扭头去偷看穆镜迟,可谁知道这一扭头便被穆镜迟给抓了个正着,我又立马转了过来。

可就在这时,穆镜迟忽然问了我一句:“手镯呢。”

我想了想说:“我没带,现在每天都要带小孩,磕磕碰碰的多不方便。”

穆镜迟没说话,我又赶忙转移话题说:“我想休息了。”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交谈,我迅速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穆镜迟竟然也没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确保他走后,我这才从床上缓慢的起来,一点一点挪到不远处的镜子前,我将衣服揭开,后背的伤果然狰狞的很,一大片淤青横跨在整个背部。

我叹了一口气,又将衣服从背后放了下来,没多久青儿又抱着小鱼儿进来,见穆镜迟没再里头,便问我:“先生走了?”

我嗯了一声说:“走了。”

我又看了眼小鱼儿,他下意识的躲了躲,我想了想,还是朝他伸出手说:“刚才姐姐不是故意要凶你的,小鱼儿,你过来姐姐这里。”

他脸上还挂着泪珠,显然是刚止住哭声没多久,他站在那没动,似乎有点惧怕我。

我再次轻声说了句:“小鱼儿,你过来。”

青儿将他放在了地下,对他哄着说:“过去吧,姐姐是对小鱼儿最好的了,你忘记了?”

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才朝我走了过来,我将他抱在了床上,然后抚摸着他脸说:“姐姐刚才确实说谎,所以小鱼儿以后不要学姐姐这种坏习惯好吗?”

他看了我良久,这才点头。

我又说:“那小鱼儿会原谅姐姐说谎吗?”

他还是点头。

良久,他又摇晃着手说:“姐姐,小鱼儿没有撒谎。”

我笑着说:“我知道,是姐姐自己说了谎。”

小鱼儿歪着脑袋不解的问:“姐姐为什么要说谎?”

我没有说话,只是替他理着身上的衣服,然后将他深深地搂在了自己怀里。

小鱼儿也没有再多问,他还不明白,小孩子不会说谎,是因为他的世界黑白分明,不需要说谎,可当有一天一天长大,他慢慢长大,黑白分明的世界被外面的五光十色,照射得浑浊不堪,真话越来越不容易,而怎样把谎话说成真,成了保护自己的必修手段。

我抱了他很久,久到小鱼儿有些喘不过气来,在小幅度挣扎着,我依旧没有松开他,而是摸着他小脑袋说:“姐姐希望我们小鱼儿的人生中,只会有真话,从不要去强迫自己说谎,毕竟说谎比说真话难太多太多。”

我松开了他,摸着他脸笑着说:“去和青儿阿姨她们去玩吧。”

小鱼儿说:“外面有蛐蛐,我去给姐姐抓蛐蛐。”

这个年纪正好是爱动的时候,他又快速从床上爬了下去,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我凶他的那回事,这孩子真好,竟然也不记仇。

那几天我也懒得出门,每天便带着小鱼儿在院子内玩耍,有个孩子的日子,总是比平时容易过多了,青儿和碧玉整天忙着缝制衣服,而我亲自教小鱼儿认字。

这孩子果然聪明,才六岁,有些简单的字教他一遍,就能够记得牢牢得。

就这样过了三天,罗慧慧带着孩子又过来一趟,那天我正带着小鱼儿在树下画画,小鱼儿特别的喜欢,拿着毛笔竟然难得认认真真在那画着,虽然画得实在不怎么样,可他表现出极大地兴趣,所以叫起来也不是太困难。

罗慧慧站在那好一会儿,她便笑着说:“这个孩子我没瞧见过,可是谁家亲戚的孩子?”

我听到罗慧慧的声音,便立马抬起了头去看她,见她抱着淳儿站在那,我也赶忙站了起来,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她抱着淳儿笑着说:“过来看看你。”当妈妈的人,对孩子都是格外的喜欢,罗慧慧一瞧见到小鱼儿,当即便将自己儿子递给了青儿,走了过来蹲在小鱼儿面前问:“这孩子还真有几分像你,可是谁家亲戚的?”

我替罗慧慧倒着茶说:“我领养的。”

罗慧慧一听,立马看向我,大约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我才这么轻的年级便领养了孩子。

我摸着小鱼儿的头说:“这孩子和我投缘的很,也聪明,所以便自己留了下来。”

罗慧慧打量了小鱼儿几眼,又问:“他爹娘呢?才六岁吧?”

我说:“他娘生他难产而死,爸爸是参军的,不过战死了,剩下一个年迈的奶奶,不过奶奶前段时间也去世,本该是送到慈文福利院,不过因为我喜欢便送到了我这里。”

罗慧慧说:“你还别说,现在这个年代,就我们金陵城平安一些,其余地方是遍地尸骨,饿死的,战死的,生病死的,活生生堆在那些路上,倒不像个人间,像个地狱,这个孩子也真可怜,这么小的年纪便父母双双去世。”

罗慧慧也越发的怜悯了,将他抱在了怀里。可谁知道她还没抱多久,一旁的淳儿吃醋了,张嘴便大哭着,伸出手朝着罗慧慧焦急的吐着单子:“抱、抱、”

我和罗慧慧愣了几秒,均是大笑了出来,她赶忙把小鱼儿抱到了我怀里,然后又抱住了吃醋的淳儿一阵好哄,这才把那吃醋的小屁孩给哄好。

可谁知道淳儿让罗慧慧抱了一会儿后,又朝我伸出手,似乎是让我抱,小鱼儿一见,当即也死死抱住我,警惕的瞪着淳儿说:“这是我妈妈,你有妈妈。”

我跟罗慧慧笑疯了,只觉得现在这些小孩子,比以前的我们有趣多了,都才这么大点,便知道了争风吃醋,分谁是谁妈。

淳儿还在朝我伸手,小鱼儿死都不肯让我去抱他,无奈之下,我只能抱着他哄着说:“好好好,姐姐不抱淳儿,姐姐只抱小鱼儿。”

这个小鱼儿又说:“你是我妈妈。”

起初我以为他是冲动之下才说出我是他妈妈的话,没想到他又再次重复了一遍,让我愣了几秒,一时间竟然感动莫名,我本想说小鱼儿有妈妈,我只是姐姐。

谁知道他又说:“淳儿也有妈妈,小鱼儿也有妈妈,我们都有妈妈。”接着,他便用手死搂着我,对着淳儿示威。

一时间,我竟然感慨万千,抱着小鱼儿有好一会儿没说话,我不让他唤我姐姐,不过是希望让他能够清楚的记得自己的亲生母亲,可现在想想,也许在孩子的心里很多东西都分得清清楚楚,别人有的东西,他没有,他只会难过自己与别人的不一样。

而且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种心情,因为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

很小的时候,我也问过自己,为什么只有穆镜迟,我没有爸爸妈妈,为什么所有人都有爸爸妈妈抱回家,我却是由着周妈来接,穆镜迟有时候会偶尔来接我一两次,都是以姐夫自称,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成为了一个永远都不会再有父母的人,所以从那以后,为了让自己和别人一样,我总是不让穆镜迟来接,总吵闹着要周妈,严重的时候,甚至会闹到不肯去上学,后来穆镜迟大约也意识到了这点。

他没再将我送去学校,等我到八岁时,家里便请了老师,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学习,有时候穆镜迟会亲自教授,比如画画,比如认字,再后来,家里请的老师已经将我小学的课程全都教完,穆镜迟便将我送出了国。

六岁,已经懂得很多了,比起让他永远去记住自己母亲的死,其实他更需要的重新拥有一个爱他,护他,只抱他的新母亲,死亡对于他们来说,这两个字太过沉重。

我心软得如泥,将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罗慧慧也有些感慨说:“这个孩子像是你亲生的一般。”

我说:“跟我投缘的很。”

罗慧慧笑着说:“很难找到一个这么投缘的孩子。”

淳儿见我不抱他,哭得更加大声了,罗慧慧哄了他好久,才把他哄好,罗慧慧大约是还有话要对我说,便将不哭的淳儿递给了一旁的碧玉,让她带去一旁玩会,我想了想,罗慧慧一般没事是不会来的,便也将小鱼儿抱给了青儿,碧玉和青儿便把淳儿还有小鱼儿抱去了别的地方。”

等所有人离开后,罗慧慧才认真看向我说:“是外公让我过来的。”

我说:“我已经猜到了。”

我端起桌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她说:“其实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也许会很自私,只是淳儿才这么点年纪,在这条路上如此多的风险,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定,我不想让他将来变成小鱼儿那种孩子,那……真是太可怜了。”她眼里是星星点点的落寞:“可显然我的意见并不重要,也从来没有人问过,至于宋醇,其实我清楚的明白,他嘴里虽然也同样和我们说着外公的执迷不悟,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你以为他放下过你姐姐的死?其实他一次都没有,至今都没有,很多次晚上他醒来,都是惊呼着你姐姐的名字醒来的。”

罗慧慧望着不远处的一树海棠说:“有时候我甚至会在想,他到底是不能释怀你姐姐的死,还是不能释怀你姐姐这个人,我明知道你姐姐去世了,再去计较这些,可有些时候,我实在做不到那么大度。”

这是罗慧慧第一次对我说这些话,我一直以为她是大度,理解,包容的,可我没料到,原来她也不是真的不去计较,而是那些计较的话从她从来不说而已。

说句不该说的,这些事情本就不关宋醇的事情,可宋醇这么多年为了姐姐的死,在这兜兜转转,再大度,还是会难过吧,毕竟那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丈夫,却随时准备为另一个女人失去生命,却从不考虑她和孩子。

若我是罗慧慧,都未必能够做到她这样的地步吧?

我放下手上的茶杯,握住她的手说:“我理解你,可很多事情我们都做不了主,至于宋醇,我会多和他去说说这方面,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别管这件事情。”

罗慧慧摇头说:“没用的,他不会不管,我了解他。你也别去找他,不然他还以为我来找你说他什么,这点事情,我们之间说说便算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那也只是我罗慧慧的命。”

我小声问了句:“你后悔吗?嫁给宋醇?”

这句话倒是把罗慧慧问的沉默了,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她后悔的,只是她从不爱把这些话挂在嘴边。

我手从她手背上离开了,笑着说:“其实现在的你和当初的我是一样的心情,表哥这个人什么都好,他很有担当,特别是对我,小时候,外公惩罚我的时候,他总是护在我前头,那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年幼的缘故,他竟然成了我情窦初开的启蒙者,只是我知道,他心里没有我的,包括到后面,有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姐姐,又像是在看我,我和你一样总觉得不甘心。”我笑了笑,笑得无比释怀的说:“可后来,我竟然想明白了,自己对他,也许只是一种依赖,这种感情大约连爱都算不上吧,我只是依赖他总会在外公面前护着我,被外公骂了,安慰我,还有那一次他醉酒后,把我当成姐姐——”

说到这里,我想了想还是停住了,笑着继续说:“说的那些话。”

罗慧慧似乎暗自松了一口气,我说:“姐姐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存在,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听外公说,以前他们小时候,连先生布置的功课都要头挨着头一起写,宋醇对姐姐,更多的是对朋友的怀念,若是当初死的人是我,活的人是姐姐,他也会如此做的,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特殊。”

罗慧慧说:“你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事情已经发生了,死谁都不重要,不过说到这里,我有个疑问,清野,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

我不知道罗慧慧要问我什么,只是看向她。

她说:“你姐姐是怎么死的?穆镜迟杀的?”

我说:“是从穆家阁楼上跳下去的。”

她又问:“当时谁在场?”

我说:“穆镜迟,当着他的面跳下去的,当时我才六岁。”

我问她:“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罗慧慧说:“听说穆镜迟常年身体不好,有这回事吗?”

我说:“有的,听说是因为中了什么毒。”

罗慧慧试探性的问:“你有没有觉得他中的毒,和你姐姐有关系?”

我有些不明白罗慧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说:“关系?”

罗慧慧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查过这方面的事情,穆镜迟并不是一开始身体不好,而是从你姐姐死去那年开始,听说当时的穆镜迟几度频临死亡,穆家网罗了不少的名医名士入府中,都说他活不成,可不知道后来怎的,竟然又好了,只是之后便一直身体虚弱的很,不过外界的人都说他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我说:“可是外公和你说过什么?为何你会如此怀疑?”

罗慧慧说:“你不觉得你姐姐死亡的时间,和他病危的时间很接近吗?也许那端时间你姐姐跟穆镜迟发生了什么,也说不定。”

我说:“可外公从来没和我说过穆镜迟身上的毒,也没有说过,他和姐姐之间有什么,我只记得姐姐嫁给他的那天还高高兴兴的,可是,嫁过来后,我们陆家二十条人命便全被他给杀了,姐姐受不住那个打击便跳楼身亡了。”

罗慧慧又问:“穆镜迟和你提过你姐姐吗?”

我说:“他从来没跟我提过,甚至还和不喜欢我提我姐姐。”

罗慧慧似乎也从中找不到什么漏洞,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也许是我乱想了。”

我皱眉说:“你是不是在怀疑,穆镜迟的身体毁坏,是跟我姐姐有关系?”

罗慧慧说:“我只是这样怀疑,因为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什么说不过去,可听了你刚才说的,我又觉得是自己乱想了,你姐姐那个时候已经绝望无比,会跳楼身亡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穆镜迟身上的毒,也许是被人下的,或者真是他娘胎里带来的病,也说不定。”

罗慧慧如此说,我却同样觉得奇怪极了,外公为什么从来没提过穆镜迟中毒的事情,他是不知道这件事情?

而且穆镜迟的身体也确实是在姐姐死后,突然便虚弱下来的,若是外公他们下的,可也不应该啊,当时那个时候整个陆家二十几条人命全都被杀,而外公他们正是四处逃命躲避的时候,哪里还有那个精力那样的本事去给穆镜迟下毒,可若是姐姐下的毒,按理说,他身体应该是在姐姐没死之前毁坏,为何会是在姐姐死后,一天不如一天?

我弄不明白这其中的一切到底是什么,可我觉得外公告诉我的那些并不是全部,他们一定还从中隐瞒了什么,或者外公那天告诉我陆穆两家的恩怨都有可能是假的,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原因在哪里?

当年我们家和穆家到底生了怎样的事情?

罗慧慧怕我多想,便及时的打断我混乱的思绪说:“清野,我们也别在这胡思乱想,既然外公怎么和你说,你便怎么听便是了,无论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陆家二十几口人是绝对不会错的,你姐姐的死也是亲眼所见,这一切全都骗不了人。”

我觉得去理清楚那一切,整个脑袋都是疼,便点了点头。

罗慧慧说到了正事上,她说:“你知道袁成军就任总统大典是什么时候吗?”

我说:“我听府内的丫鬟们说了,听说总统府竣工,便就任?”

罗慧慧说:“离总统府竣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而穆镜迟为了庆祝他就任,听说拨了一个亿给袁成军作为建立军校的资金。”

我说:“一个亿?”

罗慧慧点头说:“是的,我听外公说,是一个亿。”

我半晌都没说话,显然罗慧慧也知道我被这个数字给惊到了,罗慧慧说:“当然是劫,并不是给,只是这笔资金,袁成军那边并未给他做任何相关的手续签字,想来这个给跟借是没有任何差别的。”

我说:“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穆镜迟在后面替袁成军掏钱,包括新政府,总统府,以及各种水利工程,和救济灾民的款,都是从穆镜迟这拿,袁成军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国库早就空虚得不成样子,若是没有穆镜迟他要想就任总统,估计也得晚上十年。”

罗慧慧说:“他和袁成军如今不过是互惠互利,你以为穆镜迟是省油的灯,白白给他这些?商人和军人最大的不同是,商人会算计利益和回报,而军人只求身下这个位置坐的舒坦稳当,听说袁成军给了穆镜迟所有他管辖的城市绝对的经商便利,现在的穆镜迟不仅是金陵的商会会长,听说金陵市市长这个位置都有可能拨到他身下坐,你想现在的金陵可是全国的金融之都啊,若是穆镜迟坐上市长这个位置,不过是一人之上,一人下,他和袁成军,便是并排的两处皇帝,不过袁成军却比穆镜迟还要危险得多,给他这么多东西管辖,自己却做着光溜溜的椅子,实权还没穆镜迟多,现在整个金陵城的经济都掌控在穆镜迟手上,他要想翻袁成军的天下,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关键在于,穆镜迟的野心是向着钱还是权那便不得而知了。”

罗慧慧端起桌上的茶杯说:“不过袁成军也并不笨,他先登机为王,这种平定藩王的手段,日后慢慢筹划,他也不是没有掌控先机的可能,就看他和穆镜迟之间,谁更聪明,谁的手段又更高明,现在不过都是和对方共搭同一艘船,安全到岸后,便是分赃的时候,若是分赃不均,必定是一番你死我活的绝对。”

我没想到罗慧慧将这一切分析得如此透切,我望着她良久,她见我盯着她发呆,她笑着问:“你如此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花?”

我说:“我觉得你可以去做个女诸葛,竟然知道如此之多,这些事情连我都不知道。”

罗慧慧立马笑着说:“我爹是个带兵打仗的,所以我对这方面清楚一些。”

难怪罗慧慧看似温婉,却远不是王芝芝那种柔弱的温婉,她的温婉中带着一丝大气,和男人气度。

我说:“以后你要常来和我谈谈,我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的,如果不是外公逼着我在这旋涡里转,我是什么都不想去了解的人。”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说:“这些你还是不要了解的好,免得自己卷入进去,反而惹得自己抽不出身。”她又说:“我来是有正事和你说的,你可听说穆家的基地?”

我也放下了手上的杯子,皱眉看向罗慧慧。

我不是很明白问:“穆家基地?穆家有什么基地?”

罗慧慧见我一脸不明白的模样,她说:“你不知道吗?穆家有个专门存放金条的基地?那里几乎装着全国大半富豪的钱,你以为穆氏银行的钱全都是存放在银行吗?”

我说:“不放在银行那会是在哪里?”

罗慧慧说:“他们有专门的一级金库,是专门存放大量金条和金钱的地方,可是至今都没有人知道那基地的位置在哪里,曾经有人找到过,不过,人还未进那基地,便被乱枪打死,听说那里面的防卫是你想象不到严格,十个军队都不一定能够炸开,基本上踏进那一边地界,没有活着出来的,不过却依旧每天有保安车将钱运过去存放。”

我说:“可外公为何要我去打探这种?”

罗慧慧说:“因为霍长凡要盗取。”

我说:“什么?霍长凡?”

我只觉得可笑至极,我说:“这种事情连袁成军都做不到,何况是如今的霍长凡,外公怎么还跟他有来往?而且穆镜迟从来没和我说过这方面的事情,就算我真的替你们找到了那金库的位置,也不过是双双去送死的,这种事情你们太异想天开了,要是真这么简单,袁成军现在也不用被穆镜迟给牵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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