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城头上的守军们渐渐看清楚了走近的客商,约二十余人,赶着二百余匹马,每匹马上都驮着两只大箱子,马匹打着响鼻,显得很吃力,箱子内显然是装有重货。
自从齐军攻陷洛京后,虎牢关的税务稽查所也取消了,但税还是要招收不误,由军队来说,也就是这五百守军的额外收入,所以镇守虎牢关绝对是一个肥差,守将是一名姓姜的都尉,他曾是罗启玉的亲兵队正,而此时,这位姜都尉也在沉睡之中,由一名姓乔的校尉当值。

乔校尉被调到虎牢关才一个月,但他已经发了千两银子横财,但这还是因为战争影响到了商业,如果是从前的太平年景,他起码可以赚到五千两银子,当然,太平时光,税银就不会进入他们的腰包了。

不仅是乔校尉,所有士兵都有收入,最少也能挣到百两银子,听到商队的马铃声,二十几名当值士兵都争先恐后拥挤到城头,探身向下看,乔校尉‘嘘!’了一声,低声骂道:“你们这帮蠢货,惊动了其他人,你们拿屁的钱啊!”

士兵们顿时鸦雀无声,守军有五百余人,惊醒的人越多,来分钱的人也就越多,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乔校尉也不叫问,他轻轻一摆手,“下去一个人。”

士兵们已经积累了丰富的捞钱经验,半夜三更要保持安静,不能大声喝问,要下去悄悄的盘问,立刻有一名伍长坐着箩筐被吊下来了。

“你们从哪里来?”

为首一名商人连忙上前点头哈腰道:“禀报军爷,我们是从荆州来,去洛京做买卖。”

其实这些商人从哪里来并不重要,士兵们也不是为了检查什么,他们只关心两件事,缴过税没有?货值多少?

没有交过税,他们可以正大光明课税,货值越高,课税越重。

“缴税单呢?拿给我看看!”

“回禀军爷,我们还没有缴税,准备去洛京交税。”

伍长眼中顿时一亮,心中暗暗欢喜,肥羊来了,他走到一匹马前,拍了拍马上的大箱子,“里面是什么,打开看看!”

“回禀军爷,都是荆州土特产,打开不方便。”

说着,商人将一块沉甸甸的银子塞进伍长手中,伍长一掂,足有十两重,他心中暗喜,将银子收了,笑道:“那好,只开一箱就行。”

必须要验货才能进关,这是惯例,商人打开其中一箱,只见箱子全是上好绫罗,伍长眼睛都眯起来了,今晚将发大财,他立刻对城头做了一个开关的手势,城头上的乔校尉正探头查看,他见伍长手势中含有重利的标志,他心中大喜,立刻下令,“开关!声音小一点。”

虎牢关城门缓缓开启了,商队开始进城,虎牢关并不大,前后两道城墙,相距数百步,城内地面平整,铺上方砖,又修建了几十栋建筑,主要是驿站、稽税所、军营和几家客栈,可以驻扎军队三千余人,现在只有五百驻军,城内便显得十分空旷。

商队进城后便停在城洞之中,没有进广场,又长又黑的城洞是最好的隐蔽处,伙计们纷纷将大箱子从马上卸下。

这时,乔校尉从城头上奔下来,拉过伍长低声问道:“是什么货?”

伍长在他耳边低声笑道:“都是上好绸缎,而且没有缴过税。”

两人都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眼睛里充满了得意,乔校尉立刻对伍长道:“去叫弟兄们下来盘货。”

伍长飞奔而去,这时,两名商人走上前,手中拿着几锭白花花的银子,递给他,“这是一点心意,请收下!”

乔校尉笑眯了眼,刚伸手要接,忽然一把雪亮的匕首顶住了他腰间,“不准吭声,否则宰了你!”

另一人动作迅速,一把将乔校尉腰间的刀夺走,突来的变故将乔校尉惊得目瞪口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叫所有人下来排队,听见没有!”

匕首向前一送,便刺入他的肉中,乔校尉这才反应过来,腰间的疼痛将他吓得两腿发软,只得乖乖叫道:“所有人都下来,列队!”

二十几名士兵纷纷从城门跑下,迅速站队,商人站在乔校尉身后,又低声道:“叫他们把兵器都放下,去盘查货物。”

乔校尉只得跟着令道:“弟兄们都放下家伙去盘货,别吓跑了客人。”

士兵们都会意地笑了,纷纷取下刀,向城洞方向跑去,发财的欲望在他们每一个人心中燃烧,他们都听说了,是上好绸缎。

二十几名士兵跑到城门前,却一下子都惊呆了,大箱子都在地上,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而二百多名楚军士兵手执燧发枪,冷冷地对准了他们,二十几名伙计则抄到他们后面,也举起燧发枪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为首楚军大将厉声喝道:“全部蹲下,否则杀无赦!”

二十几名士兵都呆住了,发财的欲火被当头一盆冷水破灭,突来的变故使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谁也不知该怎么办,时机已经到最紧要关头,商人一把勒住乔校尉脖子,匕首刺进他的背心,“命他们蹲下!”

乔校尉迫不得已,只得喊道:“全部蹲下!”

二十几士兵只得听令蹲下,偷袭的楚军立刻发动,冲上城头,抢占了控制城门绞盘,一支火箭‘咻——,一声飞上夜空,在空中‘啪,地炸开,火花四溅。

隐藏在两里外的林远洋见已经得手,立刻大喊一声,“杀进关内!”

三千楚军蜂拥而上,向虎牢关杀气腾腾冲去。

而此时,火箭发出的亮光和炸响也惊动了城内的齐军,几座军营内的齐军士兵纷纷爬起来,却被楚军士兵们冲进营房“砰!,地朝天一枪,士兵们厉声喝道:“谁都不准动,谁敢动就打死谁!”

巨大的枪响将齐军士兵震骇住了,没有人敢动,这时齐军姜都尉挥刀冲出房间,大喊大叫,命令士兵们起来抵抗,却被十几名楚军一排乱枪打到在地。

顷刻之间,三千楚军杀进了虎牢关,占据了这座地势险要的关隘,而此时,东面的荥阳粮仓正激战在酣,而西面的援军先锋已经抵达到十里之外。

…….

天渐渐地亮了,罗傋率领的五万大军终于陆陆续续抵达了虎牢关,五万大军列队在虎牢关前,一直不被重视的虎牢关在这一刻挡住了齐军的去路,令五万大军无计可施。

罗傋望着地势险要的关隘,以及关隘上高高飘扬的楚军大旗,他心中充满了无奈,尽管他知道楚军会大举进攻荥阳,尽管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但他还是晚了一步,他心里已经明白,荥阳粮仓已经被攻克了。

此时,罗傋并不担心眼前的局势如何危险,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齐军已经被皇甫忪拖垮,现在大势已去,就算他杀进荥阳郡也无济于事,无力回天。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儿子的性命,他能否逃过这一劫?令罗傋忧心忡忡。

“大将军,大军攻打虎牢关吗?”一名将领上前请示道。

罗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们,见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茫然,没有士气,没有敌意,只有深深的倦意,他不由长叹一声,打下虎牢关又如何,大势已去,何必再要这些士兵去送命呢?

他没有了精神,无比沮丧地一挥手,“传令,撤回偃师!”

‘呜——,在呜咽的号角声中,五万大军开始调头,向偃师方向撤军而去,他们的撤军,伴随着虎牢关城头‘咚!咚!,的鼓声,仿佛在给他们送行,又仿佛在宣示着短暂齐王时代的落幕。

…….

荥阳粮仓的易手宣告荥阳郡彻底失陷,十月中旬,从荥阳郡的虎牢关到襄城郡的承休县,二十万楚军完成了对洛京的半包围状态,楚军随即挥师进军京兆府。

十月二十日,楚军水师抵达偃师,千艘战船、五万大军,火炮轰垮了偃师县城,两万偃师守军在大将赵明阳的率领下投降了楚军,而南线十万楚军也进入京兆府,陆浑、兴泰、伊阀三县先后投降楚军。

洛京城内局势一片混乱,粮食暴涨,治安日益恶化,白天也出现了成群军队打家劫舍,大量民众逃离京城,从前百万人口的京城已经下降到不足三十万人,商店倒闭,酒楼关门,大街小巷一片萧条。

而军队也军心涣散,原本罗傋许诺的种种美好诺言“打回家乡去!,“按军功升赏!,等等,也随着二十万楚军逼近洛京而烟消云散了,军心低迷到极点,就俨如病如膏肓开始溃烂一样,越来越多的士兵成为逃兵,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士兵寻找各种机会逃跑,仅仅五天时间,十万大军便已缩水成了三万人。

而就在齐军即将最后崩溃的时刻,紫薇宫内却格外热闹,三十几名大臣拥戴齐王皇甫忪正式登基,皇甫忪拜祭了太庙,拜祭天地,登上紫薇殿,成为大宁王朝新任皇帝,他将三十余名大臣全部分封为侍郎尚书等高官,但他甚至连刻印的人都没有,只好命人去印刷坊,请印刷雕刻师用木头雕刻官印。

而让皇甫忪万岁沮丧的是,次日上朝,三十五名大臣只剩下五人,其余人踪迹皆无,他们要的就是一个官职,已经得到了,就没有必要再陪同皇甫忪殉葬。

皇甫忪孤零零地一人坐在大殿之上,宦官、宫女、侍卫,一个人也没有,皇甫忪倍感凄凉,他深深体会到了兄长皇甫恒最后时光的感受。

十月二十五日,二十万楚军包围洛京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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