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公!吴国已经开始重新修建湖田了!!”
斥候气喘吁吁的朝着钟会行礼,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这一刻,钟会终于是仰头狂笑了起来。

尽管钟会对自己相当的自信,但是他也不能肯定一定就会成功,有些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可能就会毁掉他的全部谋划。

真正听到吴国的皇帝开始重新搞起了工程,钟会终于不再担心了。

尽管钟会的谋划远不止此,但是达到了基本的目标,那他就可以放心的继续去吹嘘炫耀了,不用担心会翻车。

他拿起了斥候所递上来的文书,认真的查看了起来。

越看越是满意。

不错,不错。

他就喜欢孙休这样在细节上较真的人,这样的人因为敏锐的观察力而容易做出自以为是的判断。

别人越是反对,会让他越是觉得不满。

尽管钟会从未见过这位孙休,可钟会却从他治政处事的方方面面开始研究他,已经对他无比的熟悉,可能要比他身边的那些宠臣都要熟悉!

既然孙休已经下令操办这件事了,那接下来陆抗便要坐不住了吧。

钟会缓缓的看向了南方,眼里满是不屑。

就你这样的还想要与我斗?

你连张华都不如!

与此同时,“张华在吴分华”正坐在马车上,再次奔向了建业。

陆抗皱起了眉头,他的心情真的是无比的糟糕,本来前线就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他都忙的已经抽不出身来,结果这庙堂还要不断的给他拖后腿。

他这前线都督总是往建业跑,这成何体统啊。

可陆抗又不得不来。

本来他上次都已经跟皇帝说的好好的,谁能想到,只是一封书信,皇帝居然直接变卦,重新修建湖田。

陆抗心烦意乱。

如今吴国跟魏国在前线的局势是在拉扯之中的,皇帝这一道命令下来,直接让陆抗近半年的安抚工作白干,有四个县令直接带着官吏百姓们投了魏,整个县城上下都没有人反对的。

他们已经被湖田折腾的太惨了,湖田所折腾的不只是百姓啊。

官吏要负责运送这些人,士卒都要上阵去修,商贾们要捐钱捐粮这個政策折腾的是所有中下层的人。

那些不被贵族老爷们所放在心上的人。

若是认真想一想,吴国的政策跟魏国几乎是相反的,魏国正在不断的提高这些中下层的福利待遇,减少对他们的剥削,宁可少收点税赋,多点支出也无所谓。

而吴国则是在加强对他们的剥削来完成收入的提升,只在意上层而无视掉了底层。

陆抗此刻正在前线努力的掩盖这个命令,因为这个命令会直接瓦解掉士卒们的斗志,会引燃底层官吏,农夫,商贾们的怒火。

要是再不来建业,陆抗都得担心自己的士卒们会连夜将自己抓起来送到洛阳去了!

我在前线防着曹魏,还得担心背刺!

陆抗从未如此无力过。

当他来到了建业的时候,前来迎接他的人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濮阳兴。

也不知道孙休到底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想法,竟然让濮阳兴来迎接陆抗。

陆抗看到此人满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对陆抗来说,多看他一眼都是对自己双眼的不敬。

濮阳兴倒也不敢在陆抗面前大放厥词。

尽管自己如今愈发的受宠,但是谁也不敢去招惹一个手握重兵的都督,不然因此生出什么事情来,那濮阳兴便是晁错的结局了,可能还不如晁错呢。

濮阳兴带着陆抗来到了皇宫。

孙休此刻正在读着书,他的脸色比上次相见时更加苍白了,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血丝,他整个人当真是瘦到了极点,脸上没有肉,都凹陷了进去。

看起来就是纵欲过度的模样。

可他落的如此模样并非是纵欲,只是因为咳症,连续的咳嗽让他夜不能寐,饭菜也吃不下去,他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常常叫嚷着太医令,太医令整日站在门口,不敢离去。

当陆抗出现在皇帝面前的时候,孙休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籍,他瞥了一眼陆抗,随即让两个人都坐下来。

陆抗完全没有要寒暄的意思,甚至都没有隐藏。

“陛下,请您罢免臣的官职,让濮阳兴来担任吧。”

孙休顿时皱起了眉头。

陆抗这番话,确实容易令人误会,有点挟寇自重的那个感觉。

孙休冷冷的说道:“陆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臣实在不敢继续待在荆南了,陛下要修建湖田,前线将士们对此极为的抗拒,已经有四个县发生了叛乱,将士们更是常常闹事,臣担心,如此下去,臣就要被他们抓起来送去魏营了!”

濮阳兴再也忍不住了,“大胆陆抗!!你这是在恐吓陛下吗?!”

“陛下!陆抗这厮胆大包天!请陛下治罪!”

陆抗脸色平静,并不惧怕。

他不是陆逊,而孙休也不是孙权。

孙休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陆将军,朕几次赦免你的冒犯,没有问罪将军是非要朕来严惩吗?”

陆抗也明白自己的语气有些过重,他缓和了一下情绪,方才说道:“陛下,臣失礼。”

陆抗无奈的说道:“陛下,可这件事所引发的后果确实不能轻视这是钟会所写给臣的书信。”

陆抗本来是不愿意将这书信给孙休的。

因为他担心,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钟会这个人很难对付,陆抗怕他又设了什么阴谋。

可到了如今,陆抗还是得将书信拿给孙休去看了,他想让皇帝清醒一下。

孙休有些意外的拿起了书信,认真的查看了起来。

看了几遍,孙休却感觉到有些诡异。

虽然用词,典故,乃至语气都极为相似,但是他能确定,他手里这封书信跟自己原先收到的书信,绝对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每个人写文章时会有自己的习惯和风格,这种东西哪怕盖住了名字,仔细去看还是能发现端倪。

比如会有些惯用词,会有些用词习惯。

陆抗交给自己的书信,已经是在全力模仿第一封书信的风格了,可孙休还是能看出其中微妙的区别来。

孙休不动声色的问道:“他的原版呢?”

陆抗愣了一下,“臣已经令人送回了。”

孙休随即将书信放在了一旁,看向陆抗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对。

“将军你作为外将,这朝中的政务,最好还是勿要干预,庙堂有惯令,外将不得以参政,况且,朕不曾下令,你就几次私自返回建业,倘若这些都要论起来,只怕将军是要被治罪的。”

“朕看重将军,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将军还是尽快返回荆州吧。”

“倘若有贼人叛逃,有将士哗变,那将军应该要做的不是来建业指责朕,而是前往前线去平定叛乱,去惩治哗变之人!”

“这些人连君臣礼节尚且不知,无耻无德之小人,竟被曹贼所收买,这难道是因为政策吗?”

“将军可以出发了!”

孙休甚至都不再给陆抗辩解的机会,直接让濮阳兴将他送出去。

陆抗满头雾水,怎么皇帝只是看了几眼态度就有了如此变化呢?

当被送出去的时候,陆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急忙拿出了皇帝下令送往各地的那封书信,他将两封书信放在一起看,随即,陆抗勃然大怒。

“好一个钟士季啊这两封书信乃是两个人所写的!!!”

陆抗这才反应过来,可显然,此刻已经是有些晚了。

他纵然有再多的不悦,也只能将这些藏在心里,他并没有按着孙休的话去离开建业,反而是直接去了施绩的府邸。

当他来到此处的时候,施绩的府邸竟显得有些萧瑟,没什么人往来。

得知陆抗前来,施方非常的高兴,拉着他前往了内屋,拜见施绩。

施绩就坐在上位,看着前来拜见的陆抗,也是起身行礼。

“大将军这湖田的事情,影响极大”

当陆抗开口说起了政务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老将军眼里没有丝毫的斗志,他只是坐在那里,听着自己讲述,浑身上下都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陆抗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

“大将军,发生什么事情了?”

施绩这才惊醒,随即看向了他,“无碍,无碍,您继续说”

陆抗此刻却没有多说什么,他迟疑着问道:“您先前说要召集船匠激励他们设计新船的事情如何了?”

“没办成。”

倘若曹髦在这里,定然能看出来,此刻的施绩有了点过去裴秀那种感觉,就是一个字,摆。

陆抗又跟他说起其他的事情,施绩也是这个态度,直到最后,陆抗选择离开此处,施绩也是笑着将他送到了门口。

看着待在远处一动不动的施绩,陆抗长叹了一声。

他知道,大将军已经死了。

即使他的肉体还活着,内心也完全死了,就如自己的那位族兄一样。

陆抗此刻也是有些说不出的无力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抵抗多久,不过,他不会跟族兄那样离开,也不会像施绩这样放弃。

他会战到力竭而亡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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