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
“都给我出来!!!”

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声,一群骨瘦嶙峋的人从他们的“房屋”内走了出来。

倘若这真的能算作是房屋的话。

这些房屋只是个临时搭建在田野边的某个东西。

用木头作为支撑,然后挂上了树叶,没有门,没有窗,没有地基

便是那先前来上贡的倭岛野人,想来都不会住的如此简陋。

而从这些临时民居内走出来的人,此刻大多是精疲力竭,双目无神,瘦骨嶙峋。

他们披散着头发,老弱男女皆有,衣衫褴褛的走出来,随即整齐的站成了一排。

在他们的周围,能看到几座用泥土和木头所打造的高台,形状类似烽火台,却又完全不同。

几个壮汉站在高台上,隐约能看到他们手里的武器。

就看到有個贵公子骑着骏马,平静的待在远处,他甚至都不太愿意靠近。

一个家奴骑着马,用绳索套住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猛地朝着他们这里飞奔而来,那人被如此拖挂,等到这些人面前的时候,那人几乎没有了动静。

家奴满脸的凶狠,愤怒的骂道:“这就是想要逃跑的下场!”

“此人就在隔壁的耕地里,夜里想要逃跑,被县衙的人给抓了!”

“尔等的部族都已经灭亡了,你们的首领都已经去了洛阳,你们都是战败的俘虏!能留着你们的性命,让你们去耕作办事,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谁若是再敢犯下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就跟他一个下场!!”

这家奴嘴里不断的喷射着口水,疯狂的叫嚣了起来。

这些被抓起来的人脸色麻木,几乎没有了反抗的行为。

家奴很是满意的点着头,纵马再次返回了自家主人的身边。

当着自家主人的面,他的态度却又截然不同了。

“主君,事情已经办妥了,这里的人还是很听话的,一直都不曾跑过”

那位贵公子却是一脸的不悦,“忙活了一个时辰了,我都没睡好,还有其他要去的地方吗?”

家奴急忙说道:“没了,这是最后一处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满脸殷勤的说道:“都怪这些小人,让您受苦了!”

这位少年郎冷哼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众人皆跟在了他的身后。

当少年郎骑着他那匹来路不明的宝马,走在道路上的时候,往来的人纷纷避让,没有一个敢挡在他面前的。

在西平,郭家是无人可以招惹的。

他们在庙堂里虽然称不上大族,但是在这县城之内,那他们就是无人敢惹的庞然大物。

别说是他们家的族人了,就是个他们家的家奴,都可以在县内横行霸道,无人敢制。

这豪强跟大族毕竟是不一样的,豪强都得给大族上贡!不然即刻之间让你从豪强变佃户!

在这次邓艾击破羌胡,庙堂开始教化大事的时候,郭家是最先嗅出了利益的。

他们留守在家族的那些老者们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商谈,随即决定对这些胡人下手。

他们通过在凉州的强大人脉,收购了一大批的胡人,然后再以这些胡人的名义拿了公田,接下来就是对胡人进行教化了。

他们的教化方式可能跟曹髦所想的有略微一点点的不同,他们所认为的教化就是要让对方听话。

为了能将这些羌胡驯化成忠实可靠的奴仆,他们先是将所有的胡人都丢在了耕地里,然后对他们进行各种折磨,随即又让他们互相揭发。

最先除掉那些不安分,想要逃跑的人,杀他们几个示威。

然后提拔那些揭发了其余人,立下功劳的人,一点点的将他们从底层脱离出来,给与各种赏赐,让他代替自己来管教其余的胡人,最终一个合格的家奴就诞生了。

郭家自以为找到了教化的真正办法。

他们共计收购了两千多胡人,领取的公田更是不在少数,他们还有着更加庞大的计划。

准备着要去施行。

当贵公子返回自家府邸的时候,族内的大人物们正在商谈着这件事。

贵公子在这里却又不敢像方才那般放肆了,瞬间变得乖巧无比。

只能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商谈。

如今留守在郭家,负责打理族内大事的,乃是郭满父亲的堂弟郭丰,这位郭满是谁呢,是郭太后的父亲!

也就是说,这位论辈分是郭太后的族大父。

可他的年龄并不是那么的夸张,他甚至还不到七十岁。

他是有爵位的,当初郭太后得宠之后,她的族人或多或少都得到了好处。

这次的大事,就是这个老头一手策划的。

他得意的坐在上位,听着晚辈们的奉承,笑着说道:“陛下乃是我们的晚辈,陛下有事,我们自当要全力相助,岂能在乎一些得失呢?”

其余几个人听闻,急忙点着头,“是这样的,我们这次帮着教化了两千多胡人,虽然吃了些亏,但是为了陛下,这也是应该的。”

郭丰的事情之所以如此顺利,就是因为他打出了郭太后以及皇帝的旗帜。

这两个旗帜一立,凉州谁敢大声对他们说话呢?

天子孝顺,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郭丰也是顺理成章的为宗族谋取好处,他看着面前几个人,继续说道:“多拿出些钱财来,为陛下做事,千万不能吝啬,更不能迟疑!”

“若是错过了这次为陛下出力的机会,真不知以后是否还能遇到。”

“从整个凉州去购置,若是没有,就去雍州,去梁,去益!”

“总之,这件事一定要办妥!”

郭丰很是强势的下达了命令。

众人也都纷纷点着头。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家奴匆忙的走了进来,在郭丰耳边言语了几声。

郭丰皱起了眉头,沉思了片刻,“让他进来吧。”

很快,一个中年人便走了进来,刚走进来,便朝着郭丰行礼拜见。

此人乃是西平县令。

这人在府外那可谓是权势滔天,可进了这个府邸,便自动矮了几分。

其实,按理来说,地方县令跟地方大族的关系一定是非常不错的,双方互相扶持,共同进步,尽量谁都不得罪谁。

但是郭家不太一样。

这个大族浑身都充斥着一种暴发户的味道,族人大多急功近利,目光短浅,如郭太后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尤其是这位郭丰,对县令很是不屑,完全没有跟对方交好的想法,态度也不是很客气。

县令姓袁,倒也不是什么小人物,乃是出身陈郡袁氏,同样是个庞然大物,真论起来,比这西平郭还要强出不少来。

只是奈何,县令年纪不大,在宗族里又算是支脉庶出,故而不怎么被郭丰重视。

袁县令看了看周围的众人,方才说道:“有些事情,我想与您商谈一二”

“你说便是了。”

“想要单独商谈。”

听到这句话,郭丰却抬起头来,很是不悦的说道:“我从不与人密谋!”

袁县令愣了一下,继续说道:“乃是大事!”

郭丰这才不悦的让其余几个人离开,只留下了他一个人,眼里还是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袁县令此刻确实有些生气,自从他来到这里担任县令之后,他觉得自己给予了对方极大的尊崇,在很多方面也做出了让步。

可这些人怎么还对自己越来越不客气呢?

他强忍着不悦,认真的说道:“郭公,我听人说起了一些朝中的情况,听闻陛下不是很喜欢您所说的教化方式”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我们这都是为了教化胡人出力!是为了给陛下帮忙!伱个后生,你懂什么?!”

袁县令的话都没有说完,就被郭丰给打断了。

袁县令还是心平气和的说道:“是这样的,庙堂里那些想要劝谏的大臣们,此刻都已经在家反省了,没有再继续上奏”

郭丰很是不悦,“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袁县令觉得自己算是一个很有耐心,很有修养的人,可此刻他真的差点就要骂出声来,你猜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只好用更通俗的话说道:“听闻陛下要派人来彻查这些事情,还请您做好准备,该遣散的就遣散,有些事情不好说的清楚,倘若等到对方来了再办,那可就晚了!”

“放屁!”

郭丰破口大骂:“老夫绝对没有为自己谋利的想法,这都是为了皇帝陛下!你们这些人便是见不得忠臣吗?”

“陛下派了人又如何?就是陛下亲自前来,我也是陛下的长辈!”

袁县令笑吟吟的看着他,正要解释,郭丰忽然开口骂道:“我看你们陈郡袁氏也是想要插一手吧?不知好歹的东西!”

这一刻,袁县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着这个老家伙那丑陋恶心的模样,他再次平静了下来,朝着对方行了礼,转身离开。

在县令离开之后,族人方才进来询问。

郭丰却是一脸的得意,“这厮就是来找事的,已经被我给呵退了!不过区区一个小县令,居然也敢对我们指手画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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