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六安军行营。
之前见过了一个舒州城来的探子后,王雱仰头看着星空出神,时而拿出算盘来拨动一下。

“大雱,你有何事忧虑?”跟在身边的二丫好奇的问道

王雱当然有忧虑。

怂恿了陈建明出阵后,王雱是知道他尿性的,他不坏,但他脸皮厚肩膀薄,没有担当,所以表面他授权出兵了,但实际上军事行动在淮西是机密,对京城则不是。

王雱一直都安排探子监控舒州通判司的动静,然后就有探子来报,通判司早已经送出了八百里加急去京师。

八百里加紧的内容是机密不能刺探。但王雱只要知道陈建明有这个动作就够了,这是陈建明对淮西帅臣司马光通报进度。以便作为双保险,万一将来出事的时候多一个司马光分担。这是通行的政治规矩。

军事是政治的衍生,每一次的战争最严峻的战场不是前线,而是后方朝廷。

这个道理王雱懂。所以一但陈建明把这次行动对京城方面泄密后,以王雱和司马光的对立情绪而言,那是一定会出幺蛾子的。

现在王雱就在考虑,既然会出幺蛾子,那么会出在哪个环节?

滴答滴答——

算盘响了许久,可能性很多。不过王雱是喜欢玩概率的人,现在最大的可能来自于包拯。包拯才是现在愿意帮司马光出头、充当大脑壳的那个家伙。其他人都不愿意见司马光。而包拯在这边没有治权,所以较大可能会是展昭过来生事。

“不要以为只有你们会阴人而我不会。”

想清楚的时候,“总有刁民想害朕”的王雱戾走来走去,喃喃自语,“倘若摆不平此番政治上的后遗症,军事上也赢不了。”

少顷停下脚步道:“二丫。去叫杨剑指挥使来见我,马上。”

小萝莉就屁颠屁颠的去把杨家将捉来了。

“衙内召见末将何故?”杨剑很担心被这个不良少年坑害的样子。

王雱便立即拿来文房四宝写了一封信,然后把一颗绣花针夹在信中,用火漆封好递给他道:“你立即带三匹快马上路,昼夜兼程,必须在特定路线上追上我爹一行人,不要见我爹,一定把我的亲笔信交给皇城司陈总管。”

“这是何故?”杨剑愕然了。

“少问问题多赶路。”王雱态度非常恶劣的道,“总之要是半砸了,这就是你最后一次做军官了。”

于是杨剑也上路了,至于信的内容则没人知道。总之穆桂英和二丫已经习惯了他的阴险和被迫害妄想,这家伙他始终都要谋划些什么的……

枞阳镇背靠菜子湖,也临近河边。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是个风水宝地,老百姓应该过的相对富足。

但就王雱所见的,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枞阳镇的民众显然很忌讳军伍,哪怕只是路过,他们也会远远的跑开,并不如同舒州时候的路过时骂一句“赤佬”。

是的大宋就这德行。大宋军队的前身、或者说血统是一群军阀,其后赵匡胤又再次基础上阉割了一刀,近一步的把他们变为了戾气不重的商队,而不是军队。

是的从老赵时候开始,就默许他们经商与民争利了。

厢军是没有人权的,所以其实京城的三衙也是“大宋华尔街”的一部分。乃是最大的一些商队,但凡大型的走私肯定有禁军的身影在其中。项目无非就是大宋政府专营的盐铁酒茶这些。

在这种情况下,加之大宋是文绉绉的书生说了算,于是老百姓多数时候不怕禁军,只是鄙视,都喜欢跟着书生骂赤佬之类的贬义词。

被人骂就正常了,但是来到远离州城地界的枞阳镇之后没人骂了,百姓只是远远的跑开?

这个局面在王雱看来只有一种解释:有军伍经常在这边行走,且做过些天怒人怨的事。

想着这些,王雱回军帐之内,展开了区域图和穆桂英一起观看起来。

枞阳镇仍旧是舒州的行政区。舒州境内本身不驻扎禁军,而厢军基本就是一群苦力和劳改犯混合,那是被司马光限制在州城看的死死的。

也就是说,理论上舒州境内不该随便有军伍活动,枞阳镇的人想恨禁军也找不到机会。

由此看来就只能是淮西境内,毗邻舒州的六安军和无为军两军、经常有过境行军任务。

王雱不是官员,手里的资料非常有限,目下无法得知司马光的帅司衙门前往两年的排兵部将细节。于是只能靠猜测。

然后从地图上看,枞阳镇更加靠近无为军防区。

想到这里的时候,作为一个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性格,王雱眯起眼睛喃喃道:“大娘,那只您不熟悉的无为军,恐怕有些问题。咱们此去青柳山,要从无为军防区过境,且咱们用兵的地点从地图上看,严格来说乃是金三角区域,是和州、无为军、以及江南东路太平军辖区的交界点。那个地方三不管,根据我的经验,这样的地方一定会成为毒瘤,有一些大猫腻。此行必须小心谨慎,一定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否则会死很多人。”

穆桂英伸手捏着这家伙粉嘟嘟的脸道:“小心谨慎方面你负责,有你这么猥琐的人在我不担心。你想明白要怎么做之后告诉我就行,冲锋陷阵我来,坑人和背黑锅你去。”

王雱就放心了,找到了这个大靠山很有安全感,到底是小孩子的身体有撒娇需要,便要去抱着穆大娘的腰。然而老规矩,鉴于太矮小了,她太高大了,于是只能变成抱着她屁股,脸在三角区的形势了。

于是就被穆桂英大婶揪着耳朵拉开了,帮他把虎头帽戴正了,然后抱了起来放在手臂上,让他靠在怀里。

穆桂英现在都觉得很玄幻,无法想象,怀里这个小孩就是此番剿匪的总策划人。然而的确就是这样的。所以这小子真的是个名不虚传的神童。

正打算带小屁孩出营去河边散散心,外面忽然有传令小兵来报道:“启禀衙内、穆帅,营前来了一个贼眉鼠眼的人,乃是青柳山方面来传话的。需要衙内亲自接见,否则他什么也不说。”

穆桂英皱眉道:“既然是青柳山来的就土匪,区区土匪还讲条件,妄想获得外交地位,太看起来他们了,不说就算,拖去砍了。”

王雱却道:“慢,我去见见他。”

于是就在大娘的保护之下,出了营门,接见来人。当然是不能什么阿猫阿狗就能进去军营的。因为这也涉及到一些部署装备等方面的军事机密。

营前,那个汉子在东张西望的,想目测一下这个不大的军营到底是多少规模,却始终也没有心得。

转眼见一个超级高的中年美女和一个戴着虎头帽的小屁孩出来了,他便上前道:“见过将军,见过小衙内。卑职乃是受到大当家的差遣,前来认错的。”

“认错?”穆桂英一起楞了楞。

“是的咱们错了。”这个家伙一副铁齿铜牙的样子道,“前番咱们有眼无珠,劫持了衙内所保护的鸡蛋和牛,实属不该,大当家已经责罚了相关人等。为了表示咱们青柳山对衙内的尊敬,大当家差小的带来拜帖,请衙内亲自过目。”

言罢,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拜帖来。

先由小兵查验没有猫腻之后,这才递给王雱。

然而王雱没有去接,只是很奇怪的看着这个汉子。

他在剿匪军队的军阵前自称来自青柳山,这份大气和胆识是比较难得的。然后他的一切打扮也朝土匪的方向去装点,但是王雱下意识的觉得:这人不是出自山寨,某些行为倒是有些官人的坐派。

这种感觉很奇怪,具体的王雱也无法说出来。只是因为身为王安石的儿子,见了许多有小权利的文吏坐派后,就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衙内?”那个汉子又抱拳提醒了一声,意思是“小屁孩你别发呆,快些看拜帖”。

王雱拿过拜帖时,又看看他那抱在一起的双手,不像土匪的手,倒是像握笔的人。

王雱也多说,把拜帖看完之后嘴巴笑歪了。

帖子里青柳山的大当家说了,大抵就是什么有眼无珠之类的客气一番,然后当然有干货的。大当家说不但所抢劫的鸡蛋和牛车如数还回来,还附加两千贯的道歉费。

把帖子收了起来,王雱舔舔嘴皮道:“货物什么时候到,赔偿什么时候到?”

那个汉子抱拳道:“回禀衙内,随时可到,押运队伍就在三里外候命,为了不引起误会,卑职需要提前来请得同意才敢送来。”

“你们想多啦。愿意认错总是好的,就算仇恨再大,然而给人送钱来是怎么也不会被攻击的,赶紧的,还不快去把小爷的鸡蛋和钱拿来。少一个鸡蛋,少一个铜钱我就和你们没完。”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能这么识趣的和平共处,哪怕赔偿了两千贯也是好事了。汉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去了。

跟随在周边护卫的几个禁军小军官也嘴巴笑歪了,不论如何,出阵当然是有风险的,那是会死人会有责任的,能如同现在这样,很和平的就把东西拿回来,还有钱分,有功劳,当然就最好了。

然而他们想多了。

那个汉子离开后王雱掏出小算雱来滴答滴答的拨打了一下,计算出:青柳山存在更大的猫腻!蕴含着更大的利益,背后的势力也会更加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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