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看着锅内尸体微微皱眉,随即他又跑回,将死者衣物除靴子外全部抛入锅中。
大概过了两刻钟,阿实便带人扛着一大桶酒糟来到了宋慈面前。宋慈将桶盖掀开,一股香甜的酒气扑面而来,闻着这酒气就知道这一定是土法酿制的酒糟,浓醇香甜,若是用来做酒糟丸子就算是那翠玉楼的佳品也要逊色三分。

阿实与白兔都是好酒之人,闻到此等香醇之味,自是感觉喉咙奇痒难耐,但宋慈却不以为意,他将手伸进了酒糟之中,轻轻地搅拌,这样一来味道更甚,二人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可以。”宋慈将手里的酒糟扔在地上,此等行为在阿实与白兔眼中无异于暴殄天物,但宋慈接下来的行为让二人对于浪费有了一个新的理解。

宋慈将手简单擦干,然后命阿实和下人将酒糟抬去加热,且准备大量的热水。

待那热酒糟蒸好之后,酒气消散,香气更醇厚了三分。他命人取来了一柄大勺,亲自将热酒糟一层一层的均匀涂抹在铜锅之中的赵公子尸体身上,待尸体身上涂满了酒糟之后,他又将那衣服混着剩余的酒糟尽数倒入了那口铜锅中。

瞬间整个厅堂之内,香气四溢,但一想到那酒糟下埋藏的是尸体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一阵恶心。

宋慈将铜锅用锅盖盖住,反复的用水舀热水浇灌铜锅四周,保持锅内的温度,大概过了一刻钟,宋慈才停下了手中动作。

待那铜锅不再烫手,宋慈将锅盖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伴随着一股异样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周围人不禁捂住口鼻。

宋慈将酒糟缓慢的用勺子挖出来,很快赵公子的尸首便出现在眼前,此刻那尸体的表面已经泛红,而且表皮已经开始微微发皱。

“宋提刑这是?”白兔不由得睁大了双眼,他这才明白,此等手段是用来验尸的。

宋慈微笑着解释道:“此法名为‘铜锅解尸’。”

“凡是横死者,死亡之后,身上定然是留有污垢的,这些污垢中的一些东西往往可以反映出死者生前做了什么。”

“也就是说,用此等方法可以从死者的身上还有衣物上提取到普通手段所不可能提取到的一些微小的颗粒!而这些颗粒却可以反映出死者死前去了某某地方,做了某某事。”

“但此法需要用铜锅将混着酒糟的尸体和死者衣物进行加热焖制,如此一来,死者的表皮将完全被破坏,再无法从尸体的表层上寻得半分线索……”

白兔心中不由钦佩起宋慈的胆量来,此法若是失败,非但宋慈再也无法破案,还要担负一个毁尸的重罪!

而宋慈却早已决定铤而走险了。

宋慈解释完以后,再也没说话,而是默默地蹲在那里,对尸体身上的酒糟进行清理。

负责伺候的下人无法忍受此等怪异的味道,匆匆逃走,宋慈只得跟阿实和白兔慢慢的去处理那些酒糟。

等酒糟清理了大半之后,三人在死者的手指处发现酒糟竟出现了微微的绿色,同时这种绿色也出现在了死者发根,耳廓,脚趾,鼻腔等地。

宋慈赶忙将这些酒糟搜集起来,之后命人将尸体擦干净,换上一身新衣服。并派人传话给卿国公通知其带公子回家,因为此刻宋慈已经不再需要这具尸体了。

宋慈进屋,取来了盐水对这些泛绿的酒糟进行了洗涤,同时对粘了酒糟的衣物也进行了淘洗,忙碌了整整一宿,他竟在这酒糟之内清洗出了一碗底的淡绿色粉末。

这绿色粉末细致温和,形同面粉的手感,但却也有一些晶莹的小颗粒,经过比对,宋慈可以确定这粉末的原料是一种玉石!

本地从事玉器生意的店铺只有巷南的温顺堂,温顺堂三代做的都是玉石买卖,是赣州首屈一指的玉石大家。

温顺堂的现任老板名为温德仁,宋慈曾与其有过一面之缘。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身形微胖,因为非常擅长鉴赏玉器,任何玉器只要用眼睛扫一扫就知道真假,因此号称赣州玉神。

温顺堂前两代都只是从事玉石买卖,所贩玉石皆为采购所得,但到了温德仁这一辈他也包揽了加工雕琢玉石的生意,其中不乏一些精品新作,深受富家权贵的喜爱。

眼下这赵公子身上竟洗出了玉石碎屑,怕是跟温顺堂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因此宋慈不得不与这温德仁会上一会。

不过经过一夜操劳,三人身体早已疲惫不堪,白兔与阿实都是习武之人,自比宋慈要好的多。宋慈却浑身发软,双手抽筋,已无半分力气,他无奈苦笑,只得先行休息待重振精神再去找温德仁问话。

白兔趁此机会从提刑司离开,偷偷摸到了冷如霜的住处,他轻轻扣了扣房门却得不到冷如霜的回应,内心非常疑惑,莫非冷如霜出去了?

于是他便壮着胆子将房门打开,赫然发现原本穿着白衣劲装,描着剑眉的冷大人,此刻竟换上了青罗纱裙,头挽发髻,正对铜镜描红化妆。

白兔足足在门前傻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敢确认眼前之人真的是冷如霜。

白兔瞪大眼睛呛的咳嗽了起来,冷如霜被吓了一跳,手中画笔也落在地上,她微微皱眉扫向门边的白兔:“有进展了?”

面对迥然不同的冷如霜,白兔下意识的垂下了头,他竟从未发现,身旁的大人竟然有沉鱼落雁的美貌。

“回禀大人!”白兔抱拳道:“宋提刑那边已有进展。”

“哦。”冷如霜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说吧!”

白兔应了一声,说道:“宋提刑的确是个验尸高手,我算是大开了眼界,他居然架了一口大锅,用酒糟去蒸尸体,目前已经找到了关键的线索,打算休息片刻之后就去调查。”

“真的?”冷如霜有些激动,难怪宋慈先前如此自信,原来早就有了办法。

冷如霜的脸蓦然发烫,她急忙别过头唯恐白兔看见,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一想到宋慈突然会变得面红心跳?这可不像那个冷若寒霜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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