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
从天而降的美食造成了街上一时的拥堵。

天空中,有一只巨隼,如离弦之箭,精准扑入那个投食的窗口,它稳稳落在了一人臂上。

这只鸷禽雪白底色,黑褐斑如同点墨,用颈部一路泼洒到翅尾,羽翼靓丽,嘴利吴戟,十分漂亮。

它歪头,冷锐金眸映照着这间渊明楼三楼的豪华包间。

有一个披头散发、眼神兴奋的男子,似是刚起床,紫色睡袍未系,袒着胸站在包厢窗边。

他与锦臂上的雪隼一起如恶狼环视屋内。

除了站在门口的八个昆仑奴壮汉外,屋内地上跪着一排颤栗奴婢。

“好了,继续上菜,别耽误小爷做善事。”

奴婢们颤颤巍巍出去上菜。

说完,这个睡袍臂鹰的男子抓起一盘热菜,洒出窗外,又逗了逗雪隼,转头朝一排豪奴中的豢鹰奴随口说:“决云儿饿了,上肉。”

豢鹰奴沉默打开一只随身锦盒,取饲鹰物。

就在这时,进屋上菜、头不敢抬的奴婢中,有一个深眼高鼻的高挑胡姬刚端盘肉走到桌边,停在臂上的“决云儿”似是嗅到肉味,忽然展翅欲蹿。

“啊!”

高挑胡姬吓的手中菜盘晃荡砸地,沾油的碎瓷散落一地,也有几片落到了窗边耍鹰的紫睡袍男子脚边。

屋内忽然一片寂静。

正在窗边兴奋投食的紫睡袍男子顿时平静下来,缓缓回头,看着地上碎瓷间拼命磕头求饶的高挑胡姬。

他臂上的决云儿跳了下来,这只饿极了的畜生正在啄地上的肉。

紫睡袍男子表情看起来毫不生气,抬手示意了下,豢鹰奴上前用小黑袋套住了决云儿脑袋,暂时制止住了它。

“唉。”

紫睡袍男子看着地上的胡姬叹了口气。

蹲下,把她下巴勾起来。

歪头疑惑问:

“你把小爷的菜打翻干嘛?发脾气?”

“奴家……奴家不敢,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真不是发脾气?”

“不是啊,是奴家手滑,怎敢对老爷发脾气,老爷饶命。”

“呼,不是发脾气就好,我最怕别人对我发脾气了,我二哥就喜欢对我发脾气,还是那种冷暴力,天天甩脸色真受不了,大哥就好些,他就从来不对我发脾气,永远云淡风轻的,我做错了事,大哥也只教我,从不骂我。”

“所以姑娘你没发脾气就好,咱们都好言相处,别发脾气,行不行。”

胡姬带着哭腔,“不敢,奴家不敢……”

“嘘嘘嘘,别哭了,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虽然我觉得你们这些胡人长得都很丑,不过怜香惜玉也是咱们天朝上邦的美德不是吗。

“来,本少给你擦擦泪,别哭了。”

“谢老爷,谢老爷!”胡姬梨花带雨的磕头感恩。

“不用谢,不过硬要谢的话,那帮我喂下鹰吧。你这盘肉挺香的,决云儿都馋了。”

“好的好的,奴家给老爷喂鹰!”胡姬如蒙大赦,立马去捡地上的肉。

紫睡袍男子嘴里轻“啜”了两声,拍着她头阻止了下,“等等,不是用地上这肉,要用我的。”

他探出手,豢鹰奴冷冷递上一盒混血的肉糜。

“我这新鲜野禽肉沫,决云儿最喜欢吃了,它那嘴喙啊能把铁盘子都戳破,你小心点,帮我喂喂呗。”

高挑胡姬赶忙伸手去接,紫睡袍男子把盘放在她手上,但却又抓住她手腕,不让她动。

胡姬这困惑,他却从盘中抓一把混血肉糜出来,开始从胡姬额头往下抹起,一路抹到了颈脖处,特别是她那胡人特有的凹陷眼窝,紫睡袍男子格外仔细抹了不少血丝肉糜上去。

胡姬愣了愣,这张异域风情的脸上满是黏滑肉糜,紫睡袍男子旁若无人的抹完后,轻松拿起盘子,把剩余的洒在她乌鬓上,再把盘子丢到一边。

他接过昆仑奴递来的一张丝绸手帕,擦了擦手,慢悠悠说了句让胡姬如坠冰窟的话。

“还愣着干嘛,下楼赶紧跑啊,我的鹰饿几天了,它最喜欢吃你脸上的肉了。不准擦,赶紧跑吧,要是能在它扑脸前,跳进码头蝴蝶溪里,就留你双眼。啧啧,这种猫似的碧眼真踏马难看。”

屋内寂静了刹那。

可随着豢鹰奴按着臂上扑腾挣扎的鹰,冷冷转身面她。

胡姬“啊”的一声尖叫,疯一般的夺门而出,跑下楼去。

四个昆仑奴追下去,防止她躲楼里不上街。

而女人回荡着的尖叫声,像是开启了紫睡袍男子身上的某个开关似的,前一秒还一脸慈悲怜悯的他,下一秒原地跳起,哈哈狂笑,血色上脸,他兴奋无比的跑到窗边,俯视街上拼命推开难民、狂奔逃命的胡姬,喊道:

“跑,跑,快点跑,不是喜欢跳胡旋舞吗,老子倒要看看你的腿又多健壮!”

……

“小师妹……令姜兄,你在干嘛?”

“很显然,买东西。”

“我知道,但你买剑买弓干嘛?”

“我是君子。”

“额,那我也是。”

“不一样,我真是君子。”

“看出来我是假的了?”

“不是。但我们不一样。”

“然后呢?”

“剑是君子之器,当配,‘射’是圣人规定的君子六艺之一,也当配。”

“那‘御’也是呢,要不要给你配匹马。”

“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外面全是水泽,不方便骑。”

“行,有理有据,且有钱,随意吧。我去买点橘子,你站在这里不要走动。”

“好。”

热闹的西市,欧阳戎与燕无恤在兵器铺找到了挑选弓剑的谢令姜,有些愕然。

这位谢氏贵女,是不爱红妆,爱君子之器。

欧阳戎哑然失笑,几人又购置了点东西,便一起穿过西市,返回县衙。

然而,他们刚步入一条闹街,竟被堵“车”了,仔细一看,前方一座豪华酒楼旁边的街道上,一群流民正在拥挤着抢着食物,而酒楼三楼,有个狂笑的公子哥在癫狂洒食,笑骂丢砸。

欧阳戎与谢令姜齐皱眉,燕无恤瞧了眼,脸色难看道,“好像是柳家的三少爷柳子麟,平日自称三太子,是龙城一霸……”

欧阳戎都不用燕六郎介绍,就能看出这是个重量级。

“明堂,我们……”

“你去衙门叫人。”

可就在几人驻足时,渊明楼下,拥挤抢食的人群中突然挤出了一个满脸脏污的哭泣胡姬,情绪崩溃的想分开人群逃跑。

可是街上人群密集,哪里有空隙让她钻,而她身后,几个健硕昆仑奴也哈哈大笑的追了过来围住。

三楼窗口处,那个叫似叫“柳子麟”的紫睡袍男子满脸潮红,舔了舔唇,点头似是倒数了几声,忽然暴吼下令:

“投鹰!”

长街上骤然响起一声猛禽的怒鸣!

一只矫健巨隼从投食窗口“射”出,如一把开弓无法回头的利箭。

人群吓的如潮水般分开,可是崩溃胡姬已经来不及跑了,摔倒在地,往后爬,可决云儿已经迎头扑来,

就在楼上的柳子麟满怀期待等待那副血肉开花的画面降临的刹那。

嗖!

嘭!

再外加一声猛禽的悲鸣。

全场寂静下来。

哭泣的胡姬愣住,摸了摸脸。

什么也没发生。

鹰呢?

围观的人群,与楼上癫狂的柳子麟也愣住,转头一看。

一只雪白大鸟被一支细箭钉在写有“渊明”二字的牌匾上。

有鲜血溅满了白纸的牌匾。

欧阳戎默默转头,看向身边依旧保持弯弓射雕姿势的赵氏女郎,她站姿标准,宽广的胸膛因为拉弓展开,十分健美潇洒。

全场的目光也聚集了过来。

下一秒,三楼的柳子麟大怒带着奴仆冲下楼。

“敢射我的鸟!”

谢令姜确实转头朝某人道:“良翰兄这么看着我干嘛,君子会射箭不是很正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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