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个人在家里,吃完饭,她便捧着电脑看电影。
二十几岁的人生,到底怎样活才算对得起这个年纪呢,每天下班约上三五好友吃饭唱歌看电影直到深夜才尽兴而归吗?

她自己知道这是万万行不通的。

玩到深夜才归家?第二天一早赶去上班,还不得顶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对着电脑打哈欠?那样的话,还不得被领导骂死?

再看看她自己,每天固定的程式化的生活,朝九晚五,出门裙子必定长至膝盖,工作时头发绝对不会随意披散,妆容整洁呆板,举止永远大方得体,连个意外都难找。瞧,她已经把自己训练地刻板又无趣,再过几年不再年轻了,也再没有男性想要约会她,到时非得被称为老姑婆不可。

再看看她的老朋友,此刻的他,正活在电影的人物角色里,手指夹着烟,他站在街角,在昏黄的灯光下袅袅升起的烟雾里等着心爱的人。

他的头发不一定一丝不苟,着装不一定是正装,甚至连胡子都没刮。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主角,女主角总会爱上他的。

因为他是主角,所以可以随心所欲。

而她程曦,又是什么呢?

即使她刀枪不入,也还是有软弱的时候,身上的盔甲,在放松的时候总要脱下来,否则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气。

她羡慕梁墨生,很大程度是也是因为如此。

和他聊天总像被淋一场大雨之后洗澡的畅快,他的自在豁达,冲走了她身上郁结化不开的烦恼。

何况,他实在是很英俊的人。

相处久了,她的心无法不被引出丝丝涟漪。

即使奋力克制。

她开始越来越多的回想起他们在浅水湾上聊天的画面。

他的白衬衫,微微低沉的声音,红得好像烧到天边的岸上的凤凰木,湛蓝的大海,吹在耳边呼呼作响的海风,还有他专注的眼神。

这一切太过于美好,所以反而不真切起来。

程曦的生命里,原本是没有这些东西的,也不该有这些东西。

她索性把电影关掉,退出文件夹。

她愣了一愣,这个文件夹,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不知道在多久之前开始,她就开始收集他的电影,细细品味。

只有自己生自己的闷气。

她是成人,受过良好的教育,对自己的行为有很强的克制力,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但是,她会分不清楚界限,会贪恋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她实在是生自己的气。

她跑到客厅里打开冰箱,找出一只木瓜,放到砧板上切成丁,放在玻璃小碗里,整整淋上500ml的酸奶,一口气全部吃完,才静下心来。

她有分寸,她也坚持着分寸,她知道该保持怎样的距离,她一切都知道。

然而她却不可避免地,依赖着他的余温。

他们看同样的书,讨论同样的电影或小说,他会欣赏她做的菜,会把她煮的粥一口不剩的吃完。

他告诉她人生只有一次,不妨多试一试,尽力过得丰富一些。

他拓宽了她的视野,拓宽了她的生活圈子,他教她活得不那么乏味了。

可是他却只能是她的老朋友。

他们的关系,只能止于此,也只会止于此。

她站到洗手间的镜子前,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把冷水到脸上,再看镜子里那张她自己的那张脸。

镜子不会说谎,它只会忠实地反映着真实的情况。

这是一张疲惫的面孔,虽然年轻,但是疲惫是遮不住的。

而且,她不快乐。

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快乐的事情。

她不再是依偎在母亲身边小手紧紧攥着母亲衣角的小女孩,那时的她,一枚裹着透明亮纸的糖果都能令她雀跃。

那时的快乐,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所以她有时害怕小孩子亮晶晶的眼睛,那不含一丝杂质的纯黑的瞳孔,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才无畏无惧。

每个小孩子,都是一个小小的织梦者吧。

他们会用蜡笔,在白纸上涂抹着自己的梦想,涂抹他们眼中看到的美好世界,虽然在至多十余年之后,他们会忘记那些躺在不知名的寂静角落里已经蒙上厚厚灰尘的梦想,他们会发现,原来世界和他们儿时看到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们不再可爱,不再充满梦想,现实逼得他们出去为生活厮杀。

所以,他们的快乐,才变得那么难。

她曾经就是那千千万万的小孩子中的一位,如今成长成了悲哀的大人。

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牵出一丝笑容。

快乐是自己给自己的,那是自己内心赋予自己的感受,和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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