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啊,小高总归还是太年轻了。”
中书省之内,手持常维弹劾文书的张叔夜捏了捏眼角,又看了一眼文书,叹息一声。

事实上老张听人弹劾猪肉平已经是一种常态,基本都免疫了。然而此番是新常态,常维可不是“其他人”。就因为这样,不得不让老张认真的审视常维的弹劾理由。

“规则,他是用来遵守的,而不是用来破坏的。这个高方平他老是搞特殊,给相爷您捅了太多的篓子。”一个中书官员试着道。

“他高方平除了会闯祸,并没有太大的过人之处,我始终觉得他的一切都是吹出来的。他号称骁勇善战,然而此番,他也栽在了他一手放纵的水泊贼寇上面。相爷,卑职认为水泊迟早还会出事的。陶节夫对此已经很不高兴,就因为他小高不作为,水泊声势越来越大,有传言现在梁山的规模已经接近万人。”

张叔夜想了许久道:“空穴不来风,常维既然弹劾高方平这么多问题,一定是有些原因的。但是老夫,始终有点舍不得放弃这个不良少年。各位,骂一个人何其简单,但有时候真要想一想,他能成功走到这步,他真的是欺名盗世之辈?”

大家面面相视了起来。

张叔夜道:“他骁勇善战这真不假。当然水泊被他放纵至今日局面,那也是实实在在的。这当然不是好事,事实上老夫也是西府的副执掌,水泊梁山做大,老夫当然也不高兴,不止他陶节夫会这么想。只是骂他猪肉平的同时,咱们也必须看到,郓城带动下整个济州的财税形势的大幅改善,这难道是假的。尽管水泊被放纵做大了,但思考其剿灭的难度和代价,并且整个河北地界上的匪患,并没有比以前更加严重,这就是事实。”

顿了顿,张叔夜又道:“譬如此番江南东路上的几十万流民集中在江州,而不出任何乱子。常维也于行文中顺带提及了,民众过冬问题不大。在整个江南东路大灾的前提下做到这一步,就非他猪肉平莫属。”

张叔夜环视了一圈后道:“你们都别不承认,这事落谁头上都是灾难,都不敢去做事。事实上老夫早于你们之前,就有过要撸他小子下来、凉拌个三年五年的想法,打算等他想通了、戾气收敛了,在出来做官也不迟。然而此番江南大水,朝廷难为无粮之家时,京兆府文书进京宣布边境形势紧张之际,老夫是真吓了一跳的,于是我就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真是把他猪肉平撸了下来,冷了他的心,国朝内忧外患之际,如此多的大坑等着有人去填,我问你们,你们谁是这个料,谁愿意去跳坑?”

“相公威武,原来是高瞻远瞩,要留着他高方平填坑用的,这样一来我等就放心了。”大家纷纷说道。

张叔夜多问了一句:“此番蔡京之门下省,面对常维弹劾高方平的局面,有何动静?”

一个心腹官员抱拳道:“相公勿要担心,目下他们尚无动静。现在蔡京和陶节夫相公决裂,忙于和陶节夫斗法,恐怕已经无精力顾忌高方平的不良作为。”

这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作为张叔夜党的人士,大家觉得形势一派大好,不是小好。

然而张叔夜皱了一下眉头,依照形势分析,目下蔡京的确和陶节夫决裂了,但其实老陶的戾气并不重,也念旧,蔡京当年是的确对老陶有恩的人,所以张叔夜始终不信蔡京和陶节夫的过节有多深。他们不应该闹这么严重,却发生了!

所以这个局面让张叔夜怀疑,就连蔡京此番也被人算计了,兴许问题就出来那个险些被杀了的郑居中身上,与此同时,最近有一个名字在朝廷的曝光度忽然多了起来:蔡卞。

兴许这些才是问题的所在……

“曾经,老爹你也像他一样的年轻过!像他一样的热血澎湃过!现实的残酷,范仲淹相公的遭遇让您心冷,进而您改头换面开始猥琐。现在又一个仿佛当年的您、仿佛范相公似的人出现了。老爹您无法变得在年轻了,也无法找回您曾经的斗志来了。但您可以帮助他成事,于是,就像您自己的成功一样!”

大名府留守司的一个房间里,梁希玟正在对老爹上眼药。

已经接到调令回京师的老梁也是醉了,愕然了许久后斥道:“你今天吃错药啦,何用你这么给老夫洗脑。你这还没过门呢,就开始教老夫馊主意,为你夫君说话?老夫就奇怪了,我什么时候这么无脑热血过,说的根真的似的?还我的梦想呢。老夫年轻时候一点也不像他,你就会睁眼瞎说。”

“奥,那您就不管他了是吧,现在打击他的人挺多的,他会扛不住的。”梁希玟担心的道。

“那是他自己闯的祸能怪谁。现在局面非常复杂纠结,你啥子也不懂,一个女儿家莫要过问政治。”老梁说道。

“由外公把他整倒了,您也没有好果子吃,唇亡齿寒。”梁希玟不服气的道。

老梁念着胡须喃喃道:“女儿啊,你还真弄错了,现在要整死他的恐怕未必是你外公。”

“那还有谁?”梁希玟好奇的道。

“总之,这些事你就别管了。”老梁摆手示意她离开,别来烦人。

然而梁希玟不走,说道:“那好,你说要尽快完婚的,要不您先把我送江州去完婚再说,我有密探来报,他都管不住自己纳了好多小妾,去晚了,他恐怕都有孩子了。”

“哎呀小家子气,人家那么大一才子,有多少小妾要你管,真是的,整天想些没意义的东西,和你母亲一个德行。想完婚,那是两月前老夫的想法,至于现在,再等等看。”老梁非常奸猾的样子道。

梁希玟气的抓墙,老爹真是太猥琐了,居然形势不对又变卦了。这么看来,恐怕此番小高真的麻烦大了,也不知道面临着谁的算计。否则爹爹不会这么猥琐的。

无奈的在于老爹看着儒雅随和,其实他是真有主见的人,不会轻易的接受谁的撒娇和忽悠的,譬如自始至终,高方平就没能忽悠老梁在北1京实行钱庄事宜。

想着这些,梁希玟握紧了拳头,也不知道,此番那小子是否还能果断的冲出重围,另外,也不知道熊猫怎么样了……

随着老梁的任期结束,他便收拾铺盖自然回京了。

老梁前脚一走,北1京发生耸人听闻的大事——裴炎成去找北京驻泊司都统制徐宁,借调集两千精锐,在北1京仿佛搞运动似的,大肆抓捕涉及走私的辽人,以及和卢俊义有关的一切人和事。

一夜之间,河北豪强卢俊义被抓,和卢家有关的一整条黑幕利益链,几乎被裴炎成动用禁军给连根拔起,真个是快狠准。

有北京大灰狼之称的老裴非常不给面子,明知道燕青是高方平的人,但介于在他大名县名册上燕青是卢俊义家的人,于是老裴大笔一挥,燕青就成为了通缉犯!

他以为他给高方平找了个大麻烦,然而一打听,汗,早在一些日子以前,燕青那个反骨仔已经叛变高方平上梁山去了,所以这个通缉犯还真就名副其实了。

贾晓红躲过了一劫,鉴于她是女人,不至于太过干涉主家的事,又已经在手续上提前被卢俊义休了。老裴也就不至于把高方平的“爱妾”定为通缉犯了。

好在,当初卢俊义迫于名声上的压力休了贾晓红,其实那个形势正是裴炎成用计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要让贾晓红和卢家再无瓜葛。

不是说真要等着“保护伞”梁中书离开,老裴才敢抓卢俊义。早在一段时间前,裴炎成已经秘密掌握了卢俊义的证据,足以抄家。之所以不立即行动,那是因为一但那个时候撸了卢俊义,那么卢俊义名下的庞大财产、合法的那一部分财产就要被高方平借用贾晓红的“继承权”给撸了去。

对此老裴念头不通达,于是忍到了现在,卢俊义中计休了真正的保护神贾晓红后,老裴才动手的。

换个人,就算是卢俊义的正当生意财产也是可以找理由抄没,只是说老裴没有那么奔放,而且高方平不是省油的灯,以他小子捞钱那丧心病狂的手法,肯定要带着贾姨太来分一杯羹的。

至于老裴为什么会忽然就掌握了卢俊义的诸多罪证,始于一个契机,始于那个刚刚在梁山掌权的宋江。

“恩相,出事了。您部署在北方的财源卢俊义被抓,牵连非常之大,无数家产被抄没。”

京师方面最先得到消息的藤元芳,急急忙忙来蔡京的书房问计。

和前些日子相比较,蔡京更显得苍老了些,心态上有种英雄迟暮、人未走茶就凉的意味。

是的古往今来都是这样的。所谓的人不走茶已凉,蔡京仍旧在位,却越来越多的人不给面子,门生说抓就抓,都不待打个招呼,这就是古往今来任何时期的一种失势表现。

在红火时期,哪怕蔡京还不是相爷,所谓的蔡党那是碰都碰不得的,鸡犬升天说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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