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还不休息吗?”
晚间了,高方平依旧站立在城头,看着城外的黑暗里发呆。梁红英当心他受凉,于是劝说了一下。

高方平摇了摇头,虽然那间被征用了的草堂可以睡觉的很安稳,但是高方平却知道,这次无法入睡了。

一群群的乌鸦叫着,飞过了高唐的上空,它们的声音非常的难听,让人恼火。这就是高方平无法入眠的缘故,这些成群结队的乌鸦齐飞是有原因的,他们被大面积聚集的人惊扰了。

所以看到乌鸦飞行的时候高方平就知道,那些在这个事件之中举足轻重的逃户们也没有睡觉,还在继续聚集,目下这一切,都在和时间赛跑。

“去大名府的人有消息了吗?”某个时候高方平忧心的道。

“回相公,还没有。”梁红英道。

高方平眉头大皱,没有梁中书的消息便不能有烽火信号,而没有信号,史文恭所部就将被国策和军法阻挡在博州之外,无法进兵高唐。

倘若特定的时候永乐军赶不到高唐,那就真的跪了。

“算时候,去大名府的人该回来了,不论成功或是失败都该有消息。现在没有消息只有一种解释:梁中书在迟疑。”高方平喃喃道。

梁红英单纯的样子道:“红英无法想明白,做人应该干脆,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干嘛想那么多呢。他有这个权利,干嘛不答应?”

“他那类政治投机者的心思你不懂。”高方平道:“军事上,他当然有这个权利,理由和借口,对于他那样的人,可以一天之内编造出一万个来,然而,批准我永乐军进入河1北东路展开军事行动,这不是一个军事问题,而是政治问题。”

顿了顿,高方平道:“蔡京为相的现在,他应该做的是想也不想就拒绝我。可惜他偏偏有自己的心思,是志在青云的人,和我又有交情,他家小梁正在享受我提供的巨额利润。他也看到了目下蔡京就算是宰相,却也在政治声望上被我小高整的焦头烂额,所以这就是老梁拿不定主意的缘故。这个时候批准永乐军行动,基本等于在政治立场上站在了我一边,就和蔡京对立了。红英你想,明年他在大名府任期就满了,就意味着该回中枢了,实际上目下空置的尚书右仆射的位置,基本就是给他留着的。”

“只差这么几个月,他就会成为大宋的副相。然而一但此时背弃蔡京,那么基本上可以肯定,明年任期结束之后他又会再知一任大名府。这看起来只是晚了三年,但是老梁他急啊,张叔夜风头如此强劲,再持续三年的话,只要张叔夜不出大错,右仆射就顺理成章是张叔夜的,而不是他老梁了。所以是的,时间和空间也是老梁现在的政治生命线。他已然到了五十几的年纪,错过这个机会、登不上中枢朝堂位置,其实政治生命也就彻底结束了,会终身在大名府任上如履薄冰,甚至于出一点小错,也会被蔡京贬官去远恶地区。最大的可能是被弄去接替宗泽知京兆府!关中的风沙,那方贫瘠的土地,极其恶劣混乱的形势,那对有志的年轻人是历练是挑战,但是对风烛残年的老梁,等于‘埋葬’!”

高方平说完后,梁红英挠头了许久,尴尬的道:“相公这一说,红英便糊涂了,老梁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那样的人没有属性,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好人坏人。”高方平摇头道。

梁红英似懂非懂,点点头又道:“那么相公您此番许给了他什么好处?”

高方平道:“什么也没有。他要的东西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把‘今科同进士登第’的圣旨一并送了去,告诉他后年东华门唱名之际,不需他榜下捉婿,我会去梁家提亲。”

“啊!”梁红英跳了起来道:“那样一来你太委屈了,牺牲太大了。”

高方平尴尬的道:“额,也没那么严重,其实梁希玟挺漂亮的,如果她和她老爹没那么凶、腿没那么粗,换平时我很乐意把那种美女抢回家去暖床的。”

“你说话又没有正经了。”梁红英低着头道,“其实我知道你内心是委屈的,以前我把你绑架了,你说你心里有人了,被我一巴掌抽后脑勺,当时看似玩笑,其实我知道你在说真话。”

……

现在是高唐城宵禁状态下的第三个夜晚。

两日没有睡觉的高方平依旧站立在城头之上,看着外面的黑暗中出神。

进入八月末已是秋风萧瑟,晚间很冷,梁红玉从后面给他盖上了披风。还不止,发现这家伙帽子又歪了,于是给他扶正了帽子。

“相公您还是去睡一下吧?”梁红英轻声提醒。

“睡不着。”高方平摇头道。

“诗寒先生答应给您一剂安神药,还答应把床铺继续让您征用。”梁红英道。

高方平微微摇头,指着夜空下的远方某处道:“红英你看,晚间的火把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犹如一条火龙在夜下的山里盘旋。那说明逃户越来越集中,胆子正在壮大,距离县城越来越近。”

“流民都是苦人,若他们真的开始攻击县城,而我等又渡过了危急,可以放他们一条红生路吗?”梁红英忽然表情奇怪的道。

“不可以。”高方平道,“一但开始攻打县城就是造反,只要我还有能力,就一定剿灭。”

梁红英叹息一声道:“梁中书那个老流氓,怎么的还不来信,都十万火急了他还犹豫,真个是祸国殃民。要是他早些答应,永乐军提前到达,就能威慑,让流民不敢攻击县城,那他们就还没有放下死罪!就可以不被您干掉!”

“是这个道理。”高方平道:“老梁真的是个大流氓啊!”

梁红英又开始跺脚骂韩世忠道:“这个小流氓能力不行,根本未得相公真传,还是在任由流氓集中、胆子放大。”

高方平微微摇头:“这不怪他,我相信他也尽力了。看这形势,若非韩世忠在执行我的宣传政策,恐怕昨日流氓就已经兵临城下攻城了。因为气温昨夜就开始冷了,这些嗖嗖的冷风,时刻在提醒他们凛冬将至。”

……

四更天的时候,有一只四十多人的壮年队伍接近城门。

县衙差人紧张的何止声划破了夜空,高方平闻声看去,是那个王罴带队,停在了三丈之外。然后那个也没有睡觉的小阿布,骑在王罴的脖子上。

“王罴你有事吗?”高方平在城头上问道。

作为代言人,小阿布说道:“听说形势紧张,真的会打仗,我让大罴哥召集了一些他平时熟悉的大力士来帮忙效力?”

高方平顿时有些不来气,妈的这个死丫头尽竟敢带头违反我的政策?

好在阿布丫头又解释道:“并非是我等违反相公命令,而是担心形势危急,邱卫东大人知道王罴可以信任,便让大罴哥找了些能用的人前来听调。”

高方平听后容色稍缓,既然是那个胖子的安排,也就是官府的安排,小阿布和王罴也就不用被吊起来抽了,至于那个腹黑胖子算不算违反将令,过后再去找他算账。

“也好,阿布带其中一半人回去高府,归邱卫东调遣,参与保卫高家,另外的一半人大罴带领,就留在我身边听用。”

高方平无可不不可的点头,原则上王罴的这几个人没什么大用处,但是既然来了,城墙上多几个人装逼,也没有坏处。

高方平总体还是信任王罴的,大罴虽然他自己分辨能力不够,不过接下来的仔细询问之中,大罴说到这些都是苦人,当年和他一个村的人,后来失去了土地进入县城一起做苦力的,都是土生土长的高唐人士。

邱卫东那么腹黑的人敢让他们来,所以也算是第二重背书了。

阿布带着二十多人回高府去守护了。大罴现在哪能指挥啊,他只能跟在高方平的身边傻笑,不过威慑还是有的,他身体特别壮实,力大无穷,仅仅从造型上看的话,快和猛人史文恭差不多了。

至于他带来的那二十三个苦力看着身板还不错,当然技能不敢恭维,鉴于他们不是猎户而是工匠,所以弓箭也不会用,只得临时发放了一套军服,让他们每人拿着一把刀,交给虎头营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带领着装1逼。

“刀要这样的握,对,就是这样,注意身姿和眼神,这很关键。”

那个虎头营老兵正在教他们的基本素质,然而这些苦力很笨,老也学不会,装不像,于是就被急躁的老兵纷纷把脑壳给打肿了。

所谓的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是高方平要求的,不要他们有战斗素质,却要求听话,要装作是“精锐部队”,至少看起来得像,便能有些威慑力了。和空城计一个道理。

“相公你吃不吃,阿布给的这些饼好吃极了。”王罴的嘴巴闲不住,跟在高方平的身边他又拿出半个饼来咬了两个。

高方平想给他后脑勺一掌,然而想想估计是自己吃亏,自己的手掌疼了他的脑壳未必会疼,于是只得放弃了这个打算,摇头道:“我不吃,你吃多点吧。”

“真的会打仗吗?”王罴一边吃一边单纯憨厚的问道,“要是不打多好啊,我没见过打仗,但是听说一但打起来,兵荒马乱的世道,大家都会很困难,最苦的还是咱们苦人,老爷们总是会有肉吃的,然而咱们苦人只会人吃人。这都是俺娘告诉俺的。”

高方平看着城外的黑暗喃喃道:“你娘是个明白人,你大罴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有些人偏偏他就不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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