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冉原本走得好好的,毫无防备之下被忽然抱起,她内心抗拒,一掌推向上官珒的胸膛,力道没有控制好,推得有些重。
“喂喂喂!你干嘛!”

“你说呢?”

“我能自己走!”

“你是去西天取经吗?”

“什么意思?”

“这么一截路,走得跋山涉水的。”

“嫌我慢你就直说啊,君子动口不动手!”佟冉死攥着上官珒的外套,从下往上斜着眼看他,“还有,这次可不是我投怀送抱,是你主动抱我的。”

“是,我主动的。”他说着,胳膊用力掂了一下,“所以,能安分点么?”

佟冉半空打了个晃,生怕掉下去,一把攀住了他的脖子,随着这个动作,她紧绷的身子柔软了几分,彻底沉进了他的臂弯里。

这是两人间的第三次亲密接触,都说事不过三,过三完蛋,佟冉觉得,她好像已经开始对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完全心安理得了。这个心安理得并非是指她不心动,而是心安理得地心动。

也是,谁能对这样的男人不心动?

上官珒是清俊优雅的,也是幽默风趣的,他有能放到最低处的同理心,也有无限伸展的包容力,他的风度总是恰到好处,他的温柔也总是恰到好处……

“摁密码。”上官珒忽然开口,打断了佟冉的思路。

佟冉“哦”了声,扬手拨开密码键盘上的保护盖,一边按一边问:“这是你的生日吗?”

“不是。”

“一般人不是都用生日做密码吗?”

“那是一般人。”

“……”

佟冉不死心,继续问:“那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上官珒低头,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问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随便问问。”佟冉舔了舔嘴唇,嗡声说:“我马上就要生日了,正好还有一周的时间。”

“好的,知道了。”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要你给我过生日的意思,我就随口一提。”她的解释,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好的,知道了。”

佟冉急了:“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有人陪我过生日的。”

云和剧院是孤儿班,剧院的年轻演员大多都是孤儿,无父无母,生日是他们来自原生家庭仅剩的唯一一个标记,所以,师傅卞应宗很重视大家的生日,剧院发展不景气,拿不出生日福利,他就自掏腰包给寿星买蛋糕,一视同仁。每当剧院里有人过生日,那种喜庆的氛围,就像过节一样,虽然他们没什么盛大的生日party,但大家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唱首生日歌,分食甜甜的生日蛋糕,就很幸福了。

“谁陪你过生日?”上官珒忽然变了脸:“你那廷川哥哥?”

“你怎么知道?”

佟冉的意思其实是他怎么知道她称呼卞廷川为廷川哥哥,可这话掐头去尾,就变了意思变了味儿。

上官珒轻哼了声,彻底沉默了。

他一路将佟冉抱上二楼,将她送进房间,放手的时候力道有点重,佟冉险些从床垫上弹下来。

这好人人设,彻底崩在了最后一秒。

“你怎么了?”佟冉隐约察觉他情绪的变化。

上官珒没答,只是松了一下衬衫的扣子,往外走,“早点休息。”

“哦。”

她等了一会儿,以为他还会说点什么,可他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今夜,没有晚安呢。

--?--

佟冉整夜没有睡好,她琢磨了一晚上,上官珒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有了情绪呢。可她实在不懂男人心,一晚上也没有想出答案。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想问问清楚,可上官珒早已调节好了情绪,又恢复了那让人如沐春风的和煦状态。看到佟冉下来,他主动道了声早,完全看不住异样。

两人一起去老太太那里吃早餐。

老太太也是惦记两人惦记了一晚上,她既担心他们会吵架,又担心佟冉会受委屈。虽然她绝对相信自家孙子的人品,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谈恋爱,恋爱中的男人,智商情商往往都会比平时低几个点,再加上男女思维方式不一样,也许他哪里处理不当,就惹女孩子不开心了呢。

餐桌上,三人安静地吃着早餐。

老太太坐在朝南主位,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之间的互动,上官珒一如既往地照顾佟冉,总是第一时间注意到她是差醋了还是够不到盘子了,将她需要的一一送到她的手边。而佟冉,也是一如既往地能吃,不过,她看上官珒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丝小心翼翼地审度。

这状况,和昨晚不太一样了。

“奶奶,你不吃吗?”上官珒忽然出声。

从进屋开始,这老太太的眼神就像福尔摩斯探案似的,在他和佟冉身上各种搜寻蛛丝马迹,以证实他们是彻底吵架了还是和好了。他起初不想戳穿,可见奶奶一口不吃,光顾着观察他们,又实在忍不住。

“我吃,我吃呢。”老太太忙舀了口粥送到嘴里,“你们两个也都多吃点啊。”

“奶奶,你放心,我不会客气的。”佟冉腮帮子鼓鼓地昂起头。

老太太笑起来。她是真心喜欢佟冉这性子,无论什么时候,见了吃就像向日葵见了太阳,自己开心,让看着她吃的人也开心。

“奶奶,你昨天说有事要说。”上官珒提醒老太太。

“哦,对,瞧我这记性。”老太太搁落了勺子,看向上官珒,“你二伯母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老二要回国了。”

“我听心禾说起了。”

“心禾早知道了?”

上官珒点点头。

老太太叹气:“说起来这丫头,从老二出国念书开始,就一直在等他回来,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惦着呢。也不知道这份痴守,能不能守出个结果来。有时候,我看着她这样,都替她担心。”

上官珒不作声。

芮心禾喜欢上官琛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是个公开的秘密,但两人之间到底是否发生过什么,没人知道。

他不知道的事情,从不评价。

“老二出去这么多年,终于回来了,你二婶特别开心,说是要给老二办个欢迎酒会,我盘算着,这次是个机会,你就带小冉一起去,让大家先认识认识。”

佟冉正喝豆浆,一听这话,瞬间被呛了喉。

“咳咳咳……”她一边咳嗽,一边使劲朝上官珒使眼色,示意他拒绝。

上官珒撇了她一眼:“好的,奶奶。”

“咳咳咳……”佟冉咳得更大声了。

“哎哟,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老太太忙俯身替她顺了顺后背。

上官珒给她的杯子重新满上豆浆,推过来,故作关怀地道:“慢点喝,没人和你抢。”

佟冉:“???”

她是因为这个吗!

--?--

陪老太太吃完早餐,两人一起出门。上官珒走在前头,佟冉等出了院子,忙跑上去,一把将他拦住。

“上官珒!”

他停下来。

“你干嘛答应奶奶去那个什么欢迎酒会啊?”

“怎么不能答应?”

“你带我去了,大家不就都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了吗?”佟冉语气急切。

他淡淡地看着她,似乎在问这有什么不可以?

“你忘啦,我们之前签过婚前合约的,上面不是有保密条款吗?难道,那份合约现在已经不作数了吗?”

“你是担心合约不作数?还是担心走漏了消息被你那廷川哥哥知道?”上官珒直击痛点。

佟冉傻了,她没这么想啊,她只是单纯觉得,他们一起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或许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至于卞廷川,他现在与别人恩恩爱爱都来不及,她又何必管他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不是,那就做好准备。”他掏车钥匙解了锁,“我晚上来接你。”

“今晚吗?”

“嗯。”

“干嘛?”

“去买衣服。”

佟冉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因为她平时多数时候都在戏台上,穿得是戏服,所以日常的私服就那么几套,不是卫衣就是牛仔,的确太过普通,走在他身边,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上官珒见她不说话,大约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并不是说你这样不好,只是酒会不比平时。”

“我知道。”

两人约了时间,各自去上班。

佟冉上午有戏,去了云和剧院第一件事情就是化妆。周围的人与往常一样和她打招呼,该说笑的时候也说笑,好像昨天的事情过了一夜就已经翻篇了,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唱完戏,下了戏台,她就开始掐着时间等上官珒。

上官珒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十五分钟,佟冉出门的时候,他的车已经停在外头了,他坐在车里安静地查看邮件,并没有要打电话催她的意思。

她拉门上车。

上官珒听到声音,收起了手机。

“我们去哪儿买衣服啊?”佟冉问。

“新市街。”

佟冉微抽了一口凉气。

新市街是A市最繁华的街区,就好比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北京的三里屯,上海的淮海路,到处都是奢侈品店。

“那里的衣服都很贵吧。”她轻声地咕哝了句,她本来都打算好了,今天去逛街,无论看中什么衣服,都自己花钱买。

上官珒恰好听到,他笑了一下:“放心,给你报销。”

车子从云和剧院一路驶向新市街,佟冉望着窗外的夜景一点点变化,感觉自己就像是坐上了南瓜车的灰姑娘,她现在,正在通往奢华童话的路上。

到了新市街,上官珒把车停在了露天停车场。

佟冉下车后,更是产生了一种误入浮华的不安,放眼望去,入目皆是的璀璨的玻璃大楼,夺目的灯火中,各色的模特儿从巨大的电子屏幕上走来,展示着品牌的当季新款……她之前从来没有机会来这样的地方,她有些傻眼了。

“走吧。”上官珒说。

--?--

比起佟冉乡下人进城什么都好奇的势头,上官珒显然目标明确,干净利落。他带着佟冉径直走进一家奢侈品店,店长看到他进门,飞跑着迎过来。

“上官先生,欢迎光临!”

上官珒点了点头,指着佟冉说:“帮忙挑件合适的。”

店长打量了佟冉一眼,对她的穿着打扮有些意外,但到底是大品牌受过专业培训的,她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依然笑容热情。

“好的,请问这位女士怎么称呼?”

“我姓佟。”

“佟女士,平时喜欢什么类型的衣服,裙装或是裤装?”店长殷勤的把佟冉引到大厅中央,“我们这里什么都有,您放心挑。”

佟冉望着眼前成排的漂亮衣服,两眼迷茫,一头雾水。她下意识地转看向上官珒,上官珒刚在沙发上落座,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他冲店长招了招手。

店长忙跑到他面前:“上官先生,有什么指示?”

“去把Young去请下来。”

“好。”

店长冲佟冉点头,示意自己暂时离开。

“Young是谁啊?”店长走开后,佟冉轻声询问。

“她是这家店的驻店设计师,美籍华裔,专门为你这种有选择困难症的客户服务。”上官珒说。

“还有这种职业啊?”

“嗯。”

“我还以为,在这种地方消费的人中,只有我有选择困难症呢。”

“怎么说?”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所有选择困难症都是因为穷。你们这些金主,怎么可能有选择困难症嘛,选不好就都买买买好啦。”

“你说得好像挺有道理,所以,是需要我把这排衣服都买下来吗?”

“当然不是!”佟冉慌忙摇头,“我可没那么贪心,一件就够了。”

上官珒扬唇,是啊,贪心就不是她了。

佟冉趁着店长不在,大致先把衣架上的衣服扫了一眼。

真的都好好看啊,除了好看,这些衣服的质感也是她身上的衣服完全不能比拟的。贵终归有贵的理由。

忽然,佟冉的目光被北边衣架上悬挂着的一排旗袍吸引了视线。

她走过去,摘了其中一件下来打量。这旗袍改良过,除了保留原有的传统中国风,裙摆稍作处理,多了一种云淡风轻的美。

“想试试吗?”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佟冉转头,看到一位身材高挑女人立在她的身后,女人皮肤黝黑,笑起来的时候一口白牙特别亮眼,简直可以去做牙膏广告了。

“你好,我是Young!”她声音响亮,带着从容的自信。

“你好,我是佟冉。”

“想试试吗?”Young把话题重新引回这件旗袍,“这里的旗袍都是我设计的。我们店是新市街唯一一家有订制旗袍的店,很多富太太,都喜欢来我们店里shopping!”

佟冉摇摇头:“不了。”

她是喜欢这些旗袍的,但不知为何,看到这些旗袍的时候,她会想起那个总是追着卞廷川的跑的富婆姜悦,心上感觉怪怪的。

佟冉的答案让Young有些意外。

“为什么不试试?试试不花钱。”

“旗袍是挑人的,我自认没有这个气质。”

哪儿有假小子穿旗袍的?这不是硬往水里混油嘛!

--?--

Young听了佟冉的说辞,耸了耸肩,并不勉强,但是,当佟冉说完这句话,她莫名对眼前这个穿着普通的女子有了欣赏之意。

世间有钱的女子常有,但有自知之明的却不常有。很多到店的顾客,根本不管自己适不适合旗袍,一心想着求另类,或者瞎跟风,旗袍上身,没穿出气质,只穿出风尘,偏还洋洋自得,到处拍照炫耀。

Young打心底里不想把自己设计的旗袍卖给这些人穿,可是她开店,只有客户挑她,没有她挑客户的。

“那佟小姐觉得自己适合什么样的风格?”

这话其实和店长刚才的问题大同小异,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佟冉自己。但相较于店长公式化的笑容,Young这样淡淡的既不讨好也不迎合的样子,反而让佟冉觉得舒服,也更愿意去表达。

“我不够漂亮,也不太会打扮。今天穿的,就是我平时穿的,还是你帮忙看看,我适合什么风格吧。”

“不够漂亮?”Young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她扬起一个大大的小弧,转头寻找共鸣似的看向上官珒,“上官,你这位佟小姐竟然觉得自己不够漂亮?你有什么看法?”

上官珒正坐在沙发里翻阅一本杂志,听到Young的问话,他抬眸而笑。

“她一直对自己的颜值有所误解,需要你的纠正。”

Young不住地点头:“看来我今天任务很重。”

佟冉:“……”

“佟小姐,其实我一直认为,世间绝美,是美而不自知。所有搔首弄姿自以为是的美丽,都是东施效颦。”Young的目光落在佟冉的脸上,这是一张线条流畅,轮廓均匀的鹅蛋脸,东方女性最标准的脸型,“你的脸很美,不过,你的衣品的确很普通。”

佟冉:“……”

什么衣品不衣品,她的经济实力决定了她只能穿这类型的衣服,况且,这些衣服怎么了?舒服不就好了嘛。

“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你穿上我挑的衣服之后,一定焕然一新。”Young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伸出手,“不过在这之前,我可以先‘摸’一下你吗?”

Young的“摸”其实就是用手大致丈量一下佟冉的尺寸,可佟冉还没说话,那边的上官珒先不乐意了。

“你的皮尺呢?”他问。

“落在楼上了。”

“去拿。”他语气坚定。

Young摊手,凑到佟冉耳边抱怨:“他真小气,对吧?”

佟冉笑而不语。

“平时不让我‘摸’他就算了,连你也不让。”Young边说,边从衣兜里掏出了皮尺,“我好惨,一点职业福利都没有。”

佟冉:“……”

--?--

Young是专业的,她了解了佟冉的尺寸,了解了他们即将要去的场合之后,为佟冉挑选了一套白色的套裙。

套裙上衣很简洁,领口微微张开,高腰线的位置增加了小裙摆的设计,优雅的名媛风中透着一丝小心机小性感。裙子及膝,荷叶边设计,拉长了她的腿部线条,使她的小腿更显线条美。

佟冉换上衣服之后,走到镜子前,对于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她一时不敢相认。

“等等,还没好呢。”Young拿着一个首饰盒过来,从中取出一对长短不对称的珍珠耳环,“有耳洞吧,把这个戴上。”

佟冉照做。

果然,两只耳环简直是点睛之笔,它们隐在佟冉的长发里,让她的优雅里隐隐透出一丝俏皮。

Young抱肘,再次将佟冉打量一番。

“完美。”她笑着说,说完,又补一句,“虽然完美,但其实你本身的气质活泼,不太适合这样优雅的装束,但上官那人优雅惯了,到时候你是他的女伴,你得配合他。”

佟冉似懂非懂地点头。

Young将佟冉推出去,推到上官珒的眼前。

“上官,你看,对于这位美人,可还满意?”

上官珒合上手里的杂志,放回原位,然后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佟冉一眼。

昨晚,他瞥见她的耳洞之时,就曾想象,如果她脱去那一身普通的装束,穿起裙装,戴起耳环,会是什么样的风情。

没想到,今晚,他就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这个想象。

她真美。

尽管这身衣服似乎让她有些拘束,但偏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与娇羞,让不胜凉风的水莲花都自愧不如。

佟冉被他的目光盯得脸颊发烫,她觉得自己再被这么盯下去,身子都要软了。

“怎么不说话?”Young等得有些着急了,以为他还有什么修改意见。

上官珒组织很久的语言,最后评价道:“满意。”

Young:“……”

佟冉:“……”

满意你不早说!

“满意就好。”Young朝上官珒笑着指指柜台,“满意就请金主挪步。”

上官珒利落地起身,佟冉换完了衣服去柜台与他汇合。店长正好打出单子让上官珒签字,佟冉扫了一眼单子上的价格,心有戚戚。

这简直就是抢钱啊。

她又让他破费了,从昨晚的红酒,到今天的裙子,她都不知自己欠他的该怎么还?算了,不还了,反正光昨天的红酒,就已经注定还不起了。

佟冉狗腿地想,等下帮他提袋子就好了。

她这念头刚一闪而过,就听店长对上官珒说:“上官先生,衣服我们明天一早送去贵府。”

“麻烦。”上官珒礼貌地道。

佟冉:“……”

好嘛,连这点献殷勤的机会都不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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