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羲竟会把她一步步逼到这个份上,她是怎么做到的?她自认七窍心肝,却居然压根没提防她还会这一手!她居然又输在了她手里,被她逼得无路可走,而她自己却安然无恙!
她望着脚尖,咬紧牙关。

“打没打的,姐妹之间,有什么要紧呢?当时慌乱中,我也记不清了。”她呐呐地,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望着沈羲,“只要二妹妹尽快学好规矩,我就当这是玩笑了。再说梨香院还有个梁哥儿呢,二妹妹若是撑不起二房来,可让梁哥儿日后如何是好?”

说到“梁哥儿”,她瞟了一眼沈羲。

她提到沈梁不是没有原因的。

上次之所以沈羲会被关去佛堂,乃是因为沈梁上学的事。沈梁五岁了,下半年也该是时候启蒙入学,但是在她眼里他是个卑贱的庶子,庶子哪有什么资格跟嫡子一道平起平坐?

她不过当面说了两句,沈羲就气急,扑上来撕烂了她的裙子。

她知道沈梁终究还是会去读书,但是能进去学堂也得他能呆得下去!

沈羲若不知好歹,她也不是没法子治她。二房里可就只有沈梁这么个男丁了,要是他不念书,或是念不成书,日后二房还有什么盼头?她若是不蠢,就不该不知道。

沈羲听她说到这里,眼眸里的寒意也缓和了点儿。

她也已经知道她罚去佛堂的前因后果,原本她是打算借这个机会让她老实下来的,可她提到这茬,又还真不能不顾及。

沈若浦再无仁,对二房的成见再深,可只要二房还是二房,他也不可能放着家里的子弟不去读书。

但是二房没有势力,连打点下人行事的钱都没有,尤其沈梁才五岁,看裴姨娘那般的怕事,他又能强悍到哪里去?若是真把沈歆给教训狠了,到时候去了学堂,到了他们天下,那也等于羊入虎口,反为不利。

这些烂摊子也不是说话就能全部解决的事,到底只能一步步来。

她默了半刻,便就放开心思,打算先给彼此留点余地。

哪知道她这里还没开口,门外却突然有人挟着风走进,在门下停了刹那,转眼就冲站在桌前的她冲过来!

还没等沈羲看清楚她模样,便就已经被揪着胳膊往前推去:“你到底跟我们有什么仇!竟敢一再地跟歆姐儿过不去!”

声音是夹着极度愤怒的女声,一时闪避不及,被推着往前急冲了几步的沈羲全靠书案挡着才没有倒下地。

但即便如此,她身子也还是直直撞到了桌角上,肋骨传来锥心刺痛,令她忍不住连声倒吸了口冷气。

珍珠箭步冲上来扶她。

她趴在书案上猛地反头看向来人,只见来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有着一张与沈歆如出一辙的瓜子脸,脸上布满怒恨,连身上平整新净的蔷薇色织锦夹衣,都因为她的动作而不停发出悉梭的声音,似在附和她的怒气。

“你做什么!”

沈若浦显然也是无法忍耐这样的无状,当即拍着桌子怒斥起来。

桌上的纸张诗文都被拍得弹开,有两张甚至还覆上了沈羲手背。

不用说,推她的必定是沈歆的母亲黄氏了!

“老太爷!”

黄氏转头望着沈若浦,福了福身说道:“我知羲姐儿是府里小姐不假,可她这也太不像话了!歆姐儿可是她的姐姐,她这么三番五次地跟她过不去,眼里可还有点规矩?若是她再这么肆意莽撞下去,不光是歆姐儿没脸,整个沈家都会被她抹黑!”

她背脊挺得笔直,脸上寒意也无遮无掩。

沈羲没料到她会这般不管不顾冲她出手。

沈歆显然也没有想到,胀红的脸色泛白,嘴唇一张一合,当着沈若浦的面,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行了,方才歆姐儿可都已经改口了!”沈若浦不耐地道。

妻子死得早,如今管家的又是三儿媳,这长房二房的事,三房管了头回就不想管第二回,什么事情便都推到他这里来,他哪有那么多心力?

若交给孙姨娘,她一个妾侍,自然也没胆子去管小姐们之间的争端。

原本他是该把事问个水落石出,可沈歆都已经转了态度,沈羲又有和解之意,他难道还要纠缠不休?

真要撕破了脸,他这个做祖父的也难堪。

至于沈羲说要砸瓷枕,她不说究竟,他也不想理会。小姑娘家家的,还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

“你说什么了?”黄氏闻言凝眉,回头望着沈歆。

她也是听说沈歆在万荣堂被沈羲了才急急赶来的,具体怎么回事她却尚且不十分清楚。

但是本来就瞧二房不顺眼,这回不管是为什么,沈羲又把沈歆给惹了都是事实,她又怎能轻饶得了她?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了她再说!

沈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压声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黄氏越听脸色越沉,看向沈羲的目光也越发凌厉。

仍旧半伏在案上的沈羲收回目光顺势望着桌面,唇角冷冷瑟瑟。

她原本还道沈歆只是被娇惯了不懂事,所以才会在她房里大行强横之事,却原来有其女必有其母,就凭黄氏这股霸道,沈歆的粗莽骄蛮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望着覆在手背上诗文里盖着的几个小红圈印章,瞳孔忽然收缩——

她扭头看一眼黄氏母女,目光再收回来落在这纸上。

纸上是很普通的一首古诗,但散落在字里行间的小印章却大有奥妙了。

旁人兴许看不懂,她这个常在张解书房出入的阁老女儿却再熟悉不过!

——她岂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沈歆抢她东西又告反状的事,本来过去也就过去了,黄氏好歹是个长辈,居然也不分青红皂白冲她动了手!

当了权贵府上十六年娇小姐,她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废物,她的涵养不是表现给她们瞧的,她的大度也绝不会展现在这种时候!

她们不晓得怎么做长辈做长姐,那她就来教教她们怎么变安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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