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很安静,黎光书看着冰娘一言不发。
一盏茶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大半。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冰娘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黎光书张了张嘴,仿佛有一团棉花堵在喉咙中,让他吐字艰难。

冰娘弯唇一笑:“我只是没料到,老爷的家是龙潭虎穴。”

如果没有落到那位三姑娘的人手中,她原本不必走到这一步的。

黎光书苦笑:“我也没料到。”

他的母亲是个开明人,大哥是个不灵光的,他以为回来后可以当家做主,怎么会料到变成这样子呢?

“替我把浩哥儿照看好吧。”

“嗯。”

“以后不必告诉他有我这个生母。”

黎光书犹豫了一下,点头:“嗯。”

冰娘缓缓绽放一个绝美的笑容:“跟老爷在一起的这几年,其实是我最舒心的日子。你不必多想,我们这样的人落到这样的下场,再正常不过了……”

黎光书面露不舍,深深看了冰娘一眼,闭上了眼睛。

很快重物撞击墙壁的声响传来,整面墙壁都在震动。

“冰娘——”黎光书搂着撞得头破血流的冰娘放声大喊。

众人先后从门口涌进来。

黎光书紧紧抱着冰娘,泪流满面。

乔昭对晨光使了个眼色。

晨光会意,走到黎光书身边,俯身去探冰娘鼻息。

“你干什么?”黎光书用力推了晨光一把。

晨光纹丝不动。

黎光书愣了愣,加大了力气。

晨光撇撇嘴:“二老爷,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别碰她!”黎光书推不动,只能放开嗓子大吼。

晨光完全不理会黎光书的话,伸手在冰娘鼻端探了探,小声嘀咕道:“真的在乎,怎么会让心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碰壁呢?“

他自以为声音小,奈何在军营中大嗓门惯了,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乔昭翘了翘唇角,轻咳一声道:“晨光,怎么样?”

晨光直起身来:“死了。用的力气很大,头骨都碎了呢——”

“呕——”四姑娘黎嫣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刘氏担心地看了女儿一眼,却没有追出去。

她是有意带着长女经历这些场面的,女儿现在看着难受,比将来流泪要好。

只是她没想到冰娘居然就这么碰壁自尽了。

这个女人真是了不得,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想到这里,刘氏心底直冒寒气。

这样的女人要是留在黎家后宅中,时日一久,她和两个女儿恐怕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幸亏了三姑娘的帮忙!

刘氏看向乔昭的目光满是感激,就连黎光书搂着冰娘尸身伤心欲绝的样子都没让她分走半个眼神。

晨光说得对,真的把冰娘当命一般在乎,怎么会让她在眼前碰了壁?

呵呵,什么男人都没三姑娘可靠!

邓老夫人皱眉看着满地鲜血,深深叹了口气。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满心盼着的小儿子自从回来后家里就没消停过。

“行了,把人抬出去葬了吧。”

人都死了,自然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黎光书抱着冰娘的尸身站了起来:“娘,我想——”

不等他说完,邓老夫人就打断了他的话:“想都别想,冰娘不许葬进黎家坟地!”

“娘,冰娘毕竟给儿子生了浩哥儿!”

邓老夫人冷笑:“你给我闭嘴!你是猪油蒙了心吗?让一个瘦马葬进祖坟,不怕黎家列祖列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你?现在就两条路,要么花点钱把她葬到义庄去,要么直接拉到乱葬岗了事,你看着办吧。”

“儿子知道了。”黎光书垂头丧气道。

冰娘的尸身很快被抬了出去,留在地板上的血迹被清洗了一遍又一遍,依然能闻到血腥味。

“老夫人,今晚您要不就搬去儿媳那里住吧,等请了道士做了法事再搬回来。”刘氏劝道。

邓老夫人一脸无所谓:“老婆子行得端坐得正,没什么可怕的。”

刘氏见劝不动,只得作罢。

乔昭离开青松堂往雅和苑走,路过小花园时发现四姑娘黎嫣坐在长椅上发呆,脚步一顿,抬脚走了过去。

四妹与她不同,是个真正的十四岁少女,见到今天这样的血腥场面受到的冲击定然不小。

“四妹怎么坐在这里?”来到黎嫣面前,乔昭轻声问道。

黎嫣缓缓抬头:“三姐?”

她喊完,忙站了起来,勉强露出个笑容:“三姐,你坐。”

乔昭顺势坐下来,笑道:“四妹也坐。”

姐妹二人并肩坐在木制长椅上。

二月的京城,风依然是冷的,小花园里几乎见不到绿色,黎嫣脸色苍白绞着手指,欲言又止。

乔昭态度温和:“四妹是不是有话想说?”

黎嫣闭了闭眼睛,许是刘氏一直以来的耳提面命起了作用,下意识就把眼前的堂姐当成了可以依靠的人。

“三姐,我一闭眼,就是冰姨娘满头满脸的鲜血躺在我爹怀里的样子。”

“吓到了?”乔昭伸手握住黎嫣的手。

黎嫣打了个冷战,眼神茫然:“我不知道……我,我想到冰娘那个样子又觉得有些可怜……不,不,我不该可怜她,可我又忍不住想,妻妾之间一定要这样你死我活吗?”

小姑娘语无伦次,明显受到的刺激不小。

乔昭听了黎嫣的话,一时没有回答。

妻妾之争,她并没经历过。

她的祖父只有祖母一人,一辈子没有过小妾通房。父亲人近中年的时候,由母亲主动张罗着收了一个通房,但也鲜少踏进通房的屋子,那位通房在母亲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就更别提争斗了。

到了她……前世成亲两年多没见过自己男人,别说没小妾,就算有小妾估计也斗不起来,一块打牌消磨时间还差不多。

“三姐,我是不是想错了?”黎嫣有些惭愧。

母亲让她跟在身边看,是打着锻炼她的主意,可她却这么不争气。

“三姐——”黎嫣忐忑喊了一声。

这些困惑她不敢对母亲讲,母亲听了定然会气死。

乔昭干巴巴劝慰道:“妻妾之间,大概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吧。”

黎嫣沉默了一会儿问:“那未来的三姐夫要是纳妾,你会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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