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绿想到的,是以前小姑娘黎昭进厨房的壮举。
她家姑娘偶然听大姑娘提起固昌伯府的世子杜飞扬喜吃叉烧鹿脯,跑到大厨房鼓捣了一整天,结果烧出一锅黑炭来,最后油锅起火,险些把厨房给烧了。

冰绿一想到那日的混乱,就忍不住替自家姑娘叹气。

结果显而易见,叉烧鹿脯没做出来,姑娘被老夫人教训一番不说,更是成了东西两府的笑柄,后来不知怎么还传到固昌伯府去了。

打从那日起,姑娘只要靠近厨房三丈之内,厨房的丫鬟婆子们就跟防贼似的。

冰绿想想就心疼。

她家姑娘这样水灵的一个人儿,为那劳什子世子洗手作羹汤,不但没得到只言片语的感谢不说,居然还被人笑话了,真真是岂有此理!

“真进过?”池灿颇意外。

杨厚承同样惊奇不已:“不是吧,黎姑娘,你这个年纪就开始学厨艺了?”

他的姐妹们都是及笄后才开始学管家和厨艺的。

管家要仔细教导,至于厨艺,其实只要学会一两道拿手菜就足够了。他们这些人家的女孩儿又不用操劳家务,学会做几道菜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池大哥不信便罢了。”乔昭不以为意地道。

“黎姑娘,你会做什么拿手菜啊?”杨厚承好奇追问。

这丫头是要上天不成?这也会那也会,还给不给正常人留活路了?

朱彦却笑了。

黎姑娘若说会,那定然是会的,恐怕还会做得很好。

这样一想,他心中一动,还真有些想尝尝眼前小姑娘的手艺了。或许,同样出人意料呢。

池灿显然也动了心,虽没开口,一双耳朵却轻轻动了动。

一听眼前三位俊俏郎君居然怀疑她家姑娘,护主心切的小丫鬟唯恐主子露了怯,急忙道:“我家姑娘会做叉烧鹿脯!”

乔昭显然也有关于叉烧鹿脯的惨痛记忆,闻言险些被口水呛了,一贯淡然的乔姑娘表情扭曲了一下。

有这样一位坚决维护主子到底的丫鬟,可真是荣幸。

“叉烧鹿脯?”出声的是池灿。

他双眸似是藏了天上的星,璀璨明亮,又含着常人难懂的情愫。

他的母亲,也会做叉烧鹿脯。

那一年,母亲带着年幼的他南下游玩,结果却被肃王余孽堵在了凌台山。

当时保护他们的侍卫们全都丧命,母亲带着他躲进迷宫般的地下溶洞里。

他们被围困了五天五夜,进山游玩时随身带着的吃食陆续吃光,只剩下好存放的叉烧鹿脯,母亲一点一点喂给他吃。

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叉烧鹿脯。

后来,鹿脯也吃光了,可是救援的官兵还没有来,母亲……

陷入回忆里的池灿脸色渐渐发白。

母亲划破了手腕,不顾他的哭泣和害怕,把鲜血喂给他喝。

他永远忘不了,母亲一次次划破手腕,伤口流过血又止,止住了又流。

他喝着母亲的血,终于等到了援军——

那是他一辈子忘不掉的梦魇,和感恩。

可后来,父亲死了,外室找上门来,曾经宁愿流尽自身鲜血也要护着他活下来的母亲却再没给他做过叉烧鹿脯。

池灿收回思绪,连鲜妍的唇都苍白起来。

那样爱过他的母亲,这些年来哪怕举着无形的刀刃在他心头划过一刀又一刀,他依然升不起怨恨来。

只是,他似乎已经忘记叉烧鹿脯的味道了。

“你会做叉烧鹿脯?”

乔昭觉得此刻的池灿有些怪怪的,想了想点头:“会的。”

“这道菜挺好。”池灿说着,看了乔昭一眼。

见她没什么反应,池公子不悦地皱起眉。

没良心的丫头,说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将来要重谢的,结果一幅画就以为两清了?

休想!

池灿清了清喉咙,冷哼一声:“黎三,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乔昭放下茶杯,心想,只顾着闲聊,茶水都凉了,有损口感。

朱彦和杨厚承也被好友的问题勾起了好奇心。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是无以为报——”他定定看了面色平静的乔昭一眼,顿住。

冰绿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愿以身相许?”

池灿和乔昭同时一滞。

冰绿却大惊,看着自家姑娘捂住了嘴:“天啊,姑娘,您什么时候救了这位公子啊?”

朱彦与杨厚承怔住,随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二人同情看向脸色铁青的好友,一人伸出一只手,在他肩头重重拍了拍,异口同声道:“拾曦啊——”

“闭嘴!”

一贯温和的朱公子全然止不住笑意,杨厚承更是无视警告,捶桌大笑不止。

池灿黑着脸看着朱彦,一字一顿道:“子哲,你小时候不小心瞧见婆子小解,偷偷问我为什么你是站着婆子是蹲着的事,你忘了?”

朱彦笑意顿收,匆忙看乔昭一眼,以拳抵唇,剧烈咳嗽起来。

“哈哈哈,子哲,你还有这么蠢的时候?”杨厚承笑得直不起身来。

池灿一双漂亮的眸子眯起,斜睨着杨厚承不紧不慢道:“杨二啊,你十二岁那年去子哲家里玩,撺掇我和你一起看颜妹妹洗澡来着——”

杨厚承腾地跳起来,伸手去捂池灿的嘴。

朱彦伸手搭在杨厚承肩膀上,面无表情问:“还有这事?”

冷眼旁观的乔姑娘:“……”也不知等下她会被哪个灭口?

杨厚承双腿打颤,对朱彦讨好笑道:“没,没——”

他想说没这回事,毒舌状态正好的池公子直接甩过去一句话:“不承认?我还记得有件事——”

“没看成!”杨厚承拼死说了出来,嘿嘿干笑道,“子哲啊,你别生气,我发誓,只是好奇,纯粹好奇,重点是没看成呀——”

素来温润如玉的好人朱大哥当着乔姑娘的面揪住了杨厚承衣领,冷冷道:“杨二,我认为咱们应该找个地方好好谈谈了。”

居然偷看他妹妹洗澡?这就找个地方把这混蛋埋了去!

杨厚承直到被拖出门还在喊冤:“不带这样的啊,就算看成又怎么样啊,你妹妹那时候才七岁——”

咣当一声关门响,室内才恢复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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