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巨棺停在台子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它上面,只见抬棺的六名壮汉护住棺壁,慕云择伸出右手,翻转而下,一掌拍在棺盖之上,那硕大的棺盖向后滑去,在场之人无不睁大眼睛,等看着赤霄剑横空出世,更有迫不及待者欲奔上台来,却被守在周围的无瑕山庄弟子拦住。
棺盖轰然落地,慕云择俯身去取置在棺中的宝剑,众人屏气凝神,只等这天下第一剑揭开其神秘面纱。便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猛然窜上台来,身势迅速,犹如利箭,嚣张的声音亦在此时响起:“哈哈哈,想不到如此盛会竟不邀请我‘草上飞’朱霸,无瑕山庄此举可不合乎江湖礼数啊!”

慕百川脸色一沉,身影变换,已迅速挡在了慕云择面前,伸掌击向朱霸。那朱霸以轻功著称,手上功夫亦是不弱,硬生生与慕百川碰了一掌,竟也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落到地上,挑眉说道:“这赤霄剑已然是件宝贝,想必那剑中的秘密更是价值连城,慕庄主可否借朱某一观?”

这朱霸乃是江湖上近几年声名鹊起的江洋大盗,他身形瘦长,两颊凹陷,一双倒三角眼里满是自大之色,双手环抱胸前,就这样气定神闲地望着眼前这位名满天下的仁义大侠慕百川。

慕百川冷笑道:“无耻败类,也敢来我无瑕山庄叫嚣!今日武林各大门派齐集,岂有你的容身之地,要活命的话便速速离去,如若仍想图谋不轨,我无瑕山庄定不会轻饶!”

朱霸伸出根手指挖了挖耳朵,道:“怎么着,慕庄主今天是想以多欺少啊?只可惜我这人就不爱喝罚酒,今日我若在这里血溅当场,你无瑕山庄也要担起一个胜之不武的骂名!”

台下已有人叫起来:“对付此等败类,谈何江湖道义,慕庄庄且将他擒住,也好为中原武林除去一大祸害!”

此话音刚落,便已有数人高声附和:“正是!慕庄主不必跟他客气!”

那讨伐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更有甚者手握兵器跃跃欲试,想与朱霸一较高下。这朱霸恶名在外,人人得而诛之,若能将他斩于刀下,对自身威名大有助益,只不过江湖德高望重之辈不屑与他一战,而这剩余的人又忌惮朱霸的实力,不敢贸然上前。

朱霸听着那些呼喊声,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当这无瑕山庄是多高的门脸,看来也不过是与那些伪君子同流合污罢了!我朱霸今日前来本是想观一观宝剑的风采,可这再好的剑,也不过是杀人利器,都说我朱霸杀人如麻,死在你们刀剑之下的亡魂难道就少吗,这是善是恶又有何区别?”

众人被他这话震得一愣,慈远大师双手合十,低眉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善恶界线,莫过于人心,刀剑皆是杀伐利器,但行善还是积怨,却凭由人心决定。赤霄剑已在慕云择手中,墨中泛赤的剑鞘在阳光下闪出凛凛寒光,他淡淡一笑,上前说道:“天下兵器确实皆可取人性命,但像阁下这般为一己私欲奸淫掳掠,无恶不做,已然背弃了江湖道义,又谈何善恶?赤霄剑本是我无瑕山庄之物,阁下今日公然抢夺,难道还要我等奉你为上宾?”

他神色从容,字字珠玑,掷地有声,成场众人无一拍手称快,直叫那朱霸当下变了脸色。慈远大师上前一步道:“佛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叹红尘纷乱,烦恼过甚,千金又如何,宝剑亦如何?还望朱施主及早收手,若免枉送了性命,堪怜,堪怜。”

朱霸不屑一笑:“死秃驴,你是在庙里给木鱼敲傻了吗,老子用得着你可怜?老子今日本只为借剑一观,既然你们咄咄相逼,我又何需再客气!瞧这位慕少庄主巧舌如簧,却不知手上功夫如何,今日我便来领教领教!”

还未等人答话,朱霸拿起手中金光大刀,迎面劈向慕云择。

慕云择后退一步,赤霄剑横于身前,右手已然握住剑柄,台下众人无不瞪大眼睛,等着看赤霄剑出鞘。这时忽然一道人影踏步飞来,稳稳落在慕云择身前,但见眉宇含笑,神情温和,拱手说道:“阁下今日的对手,是我。”

朱霸身影一顿,生生收住去势,金光大刀寒光迫人,指向眼前之人厉声道:“沈昀,无瑕山庄给了你多少好处,连你也要来管这档子闲事!”

沈昀慢条斯理地将怀中那张通缉榜文拿出,在朱霸面前展开:“在下只为它而来。”

朱霸一怔,脸色骤变。

他在江湖上能横行这么久,仗得便是这一身绝顶轻功,便是少林方丈此刻挡在身前,他也不屑一顾。他从未在身法上输过任何人,一年前却因一桩黄金盗窃案被沈昀追得走投无路,若非最后他假意被衙门擒住,来了个金蝉脱壳之计,焉能活到今日?

朱霸望着那用朱砂圈出来的赏金,讥笑道:“区区五百两罢了,竟也能叫你千里迢迢追来?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盆脏水泼在沈昀身上,却未叫他神色改变半分,只微笑说道:“因为在下实在很穷。”

台下众人发出一阵轰笑声,那远远坐在角落里、脸带面具之人微扬了嘴角,一抹笑意在桃花眼中绽开。朱霸哪里猜得到他会这样回答,当下又是窘迫又是不甘,仰头脖子叫道:“早就听闻赤霄剑已被盗走,你们在这虚张了半日声势,却迟迟不叫宝剑出鞘,恐怕那剑鞘里放的只是一把破铁剑吧?

沈昀缓缓抽出手中无名剑,秋霜一般的剑刃指向朱霸:“赤霄剑是真是假,你我都无权干涉,今日胜败,皆凭本事,出招吧。”

朱霸哈哈大笑:“好你个沈昀,原来也是趋炎附势之辈!老子今日便随了你的心愿——”话音未落,金光大刀已向沈昀去,势如破竹。沈昀不慌不忙举剑相迎,这在众人眼里其貌不扬的无名剑,竟然就这样轻松将那大刀挡了下来,只听得“叮”一声,火花四溅,无名剑依旧完好无损。

朱霸手中这柄大刀是用精钢千锤百炼所制,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是他横行江湖的保命利器,没想到被沈昀手里这把平平无奇的剑给挡住去路,心中一急,手中力道又狠了几分。

相比他吡牙咧嘴的凶猛模样,沈昀依旧面不改色,只提掌往剑柄一拍,朱霸顿觉一股极强的力道透过金光大刀震麻了他的手腕,再也强撑不住,身体一仰,往后退去数步。慕百川站在一侧看沈昀出招沉稳,应对自如,眉头不禁一沉。

朱霸岂肯就这样认输,右脚一踏稳住身势,双手握住刀柄,眼中凶相毕露,金光大刀凌空划过台面,无数碎石翻飞而起,一股强劲的内力直冲沈昀面门而来。沈昀施展轻功凌空飞起,朱霸亦腾空一跃,金光大刀直直刺出,沈昀提剑相迎,朱霸却在此时手势一收,竟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向沈昀腹部刺去。

慕云择在台上看见变故,当下大惊失色,几欲脱口呼唤,便是那远远坐在角落之人,眼里也闪过一丝震惊。

人人都道沈昀必然难以避过此招,必会被朱霸重伤,然而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沈昀双脚虚空踢踏,让那软剑擦着他腰身滑过,手中无名剑已然指向朱霸脖颈。朱霸大骇之际已乱了手脚,哪里还有应对之力,两人同时落到地上,胜负立见分晓。

台下不知何人大叫了一声“好”,夸赞之声便此起彼伏响起,朱霸已然脸色铁青,沈昀只淡笑道:“得罪了。”

朱霸怎肯甘心认输,说道:“你即是求财,今日这赤霄剑近在眼前,不如你我二人联手,宝剑归你,这剑中的宝藏对分,如何?”

他这话声音不轻,满场子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想让沈昀难堪。慕百川从始至终都未去插手他们之间,只将一双锐利的眸子停留在沈昀身上,眼神中深意未明。沈昀将剑收起,不急不缓地说道:“只可惜在下只想当下闲人,而且这宝剑本就与你无关,你也无权为它作主。

沈昀说罢,便将目光望向一旁的慕云择,四目交错,皆是微微一笑。朱霸气急,怒喝道:“沈昀,我原敬你是游侠,散漫江湖,不问对错,却原来竟也是这无瑕山庄的走狗!你莫要拿这通缉榜文自欺欺人,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这赤霄剑!今日我朱霸败于你手上,是我运气不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期有期!”

说罢,提腿便要施展轻功离去。

沈昀来传剑大会的目的就是为了擒住他,现在人就在眼前,怎能让他逃脱,身形一转,已然挡住朱霸的去路,便是就近的慕云择,都未看清他的身法。

“你若是走了,我又如何拿得了这五百两赏金?若没有这五百两赏金,沈昀恐怕便要露宿街头,衣食堪忧。”

慕云择闻言不禁失笑,说道:“沈兄若是不弃,待传剑大会终了,可愿与云择共饮一杯?”

沈昀望了一望他,眸中神色温和了几许:“如此便更不能让阁下离去了。”

他这话虽是向朱霸说的,望得却是慕云择。慕百川将他们的神情变化瞧在眼里,神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正在此时,一个妙曼的歌声自远处响起:“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复年复……”清脆之声绕梁余韵,比刚刚登台的唐二小姐仍高一筹,引得众人向声源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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