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家的舰队要是想留着,现在合作的双方不免要打一场海战。
以康天祈的过往,徐子先代表的大魏朝廷征伐他,天下人谁说秦王背信?就康天祈来说,他已经老迈不堪,雄心尽失,况且也是华夏人出身,难道还借着余勇来抢掠大魏?他的舰队,留着无用,早就是鸡肋了。康天祈在倭国多年,把持着相当额度的贸易,日子过的很滋润,苦恼的就是倭人提防外人,这么久也不肯给他大名的名份,好处可以给,却死要面子,这就是倭人的特性。

此次战败,徐子先可以挟大胜余威,给康天祈要一个正式的大名名份,康家此后就在倭国扎根,交出自己拥有的舰船。府军方面,舰队实力再度提升,王直,康天祈两人的战舰,加起来比吕宋二盗略强,还是稍逊于蒲行风,不过再加上南洋水师的战舰,缴获的吕宋盗的战船,还有徐子先购买的战船,幕府自己制造的战舰,现在幕府水师的实力应该稳稳超过了蒲行风。

康家为大名,交出舰船,双方皆大欢喜,这一次幕府得虾夷地,又在倭国埋下大内家这颗钉子,大内家与府军配合击败倭军主力,已经成了倭国叛徒,所有大名的眼中钉,想回头也是不可能,只能跟随大魏到底。

就算如此,大内家的身后,又埋下了康家这颗钉子,徐子先的手段已经算是炉火纯青了。

徐子先本人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眼前一切都是权衡考量,他做这些事并不陌生,也不感觉困难,但也不会在其中感受到什么快乐。

这都是阳谋,建筑在实力之上。

康天祈为什么听他的安排,是因为现在水师和陆师都在倭国,压的康家死死的,而东藩的贸易又令康家获益,康家不敢反抗,更不必要反抗,双方合作反而是康家可以富贵绵延,康家父子又不是傻子,怎么做当然是明显的事。

倭国高层,大内家,他们的选择都是建立在府军大胜的基础之上,所以徐子先想怎么安排就这么安排,可以随心所欲。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手腕什么的其实没那么重要,就是凭自己的心意安排便是了。

“接下来令陈道坚驻倭,处断大小事宜,小事无需时刻上报,他临机处断便可。倭国那里也有不少象样的人手,留一个军的府军给陈道坚,给他撑腰。然后叫刘益率部份舰队回吕宋,防止生乱,下一步是今年夏末秋初时,刘益率主力进驻兰芳,兰芳国一直在叫苦,咱们的水师官兵想要和蒲行风会战,先期的实战演练必不可少。和刘益说,可能会吃亏,但不要紧,精兵良将训练是基础,但真要出精兵,出良将,血战厮杀,损失将士,舰船,这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步,叫他走稳了便是。”

两个文官大僚俱是应诺着,方少群笑道:“王妃和侧王妃还有些日子才生产?”

徐子先眉宇间罕有的显露一丝紧张,点头道:“嗯,差不多要到五月中,还有半个月吧。”

“臣下不一定赶的过来,先恭祝大王到时候能得两个王子。”

陈佐才也道:“臣下也是提前恭祝,到时候大小平安,诞下王子。”

“平安就好,别的无所谓了。”徐子先道:“咱们现在还都在盛壮之年,小孩子生下来,只要健康便好,等他们想真正担起担子来做事,最少得二三十年之后,我的儿子也不一定就聪慧,可能就是平常人,

先学习,后历练,做事是不必太着急。”

两个文官会意,如果真的生下两个王子,或是正妃,侧妃有一个诞下王子,很有可能有不少文官武将想要提前站队,因为长子为储这是华夏的传统,最好的结果就是嫡妃生嫡子,这样不会有纷争,更没有挑战。就算是侧妃生长子,嫡妃生长女,按眼前这位殿下的说法便是,王子会安心学习,十几年的时间用来学习和打磨能力,然后才有可能出外历练。

最少在二十年内,王子不会掌握实际的权力,秦王殿下也不会给予王子实权。

想要选边站队,提前效忠储君的就要想一想了,二十年时间的长线,会不会太长了一些?

“这样做甚好。”方少群安然道:“此前宫中先任为团练使,再封防御使,再为京师府尹,十岁左右就成储君,立府授官,等若是再立一套官员储备,彼此间都是斗鸡一样防备着,宫府之争向来不绝……殿下的决断无错,可以省不少事。”

华夏立储也是在各种经验教训中慢慢得到了一整套的经验办法,就算这样,哪怕到了明朝还是有储位之争,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算有规则,皇帝天生就是规则的破坏者,万历年间如果不是文官们前仆后继的牺牲,还有文官集团的强大,使得任性的万历只能屈从,怕是废太子立福王之事,也会成为事实。

除了立储的矛盾和损失外,天子和太子会天生产生怀疑和不信任。因为立了太子之后便要给太子整套的班子,包括武力宿卫,文官先从教导政务开始,逐渐形成一个依附太子的政治利益集团。

在明之前,还有外戚等势力介入,使得局面更混乱复杂。

汉的巫蛊之乱,便是武帝要敲打掌握了不小实权的太子,结果江充把事搞大了,逼得太子谋反,动用太子府兵讨伐江充,也岂图杀掉武帝,结果失败之后武帝大怒,太子自杀,其余被杀的太子和卫后势力达几万人,长安的渭之水侧每天都在杀人,不论老人还是襁褓幼儿都在河边被腰斩或斩首。

唐玄宗之时,因疑太子谋反,玄宗一天内将太子和两个封王的皇子赐死,一天之内杀三个儿子,玄宗多疑残酷不必多说,但大唐多次的兵变,包括太宗的玄武门之变,也是使玄宗过于警惕和担忧,反应过激也有其内在的原因。

明朝时,太子亦是如此,太子有自己的宫属和部下,做的多,努力的多,被猜忌的便多。但什么也不做,庸庸碌碌,便得担心自己是不是要被夺嫡,实在也是处于两难的境地。

包括仁宗,宣宗,光宗等皇帝在内,俱是如此,明朝好在是太子不掌兵权,这也是和唐学到的经验教训,不然太子随时有能力兵变,怕是天子也难在深宫安睡。

徐子先决意不给儿子们权力,甚至不给官位名义,一则就是淡化储君色彩,不使储君身边过早的形成势力,二来便是为了将来虚君做准备。

储君不立,徐子先的儿子们虽然有先天的光环,但毕竟没有实际的地位和权力,也不会被逢迎和别有用心的人群所包围。他们甚至要从普通的士兵做起,与普通将士一样训练,接受士兵到武官的全套的训练。

政务方面,则是学习各种律法,熟知律令。

徐子先的教育方针,就是摒弃以前那些过于虚泛的儒学的大义,在儒家的教育之下,历代

君王照样有穷奢极欲的,天子们高高在上,权力不受限制,也不了解普通人的悲欢离合,对实际的政务也缺乏了解,需要临政多年才略知其中的关节门窍,但那会往往已经是太晚了。

虚君之下的天子,要在军中有一定的人脉,知道军队的运作,最好是宗室一直扎根在军中,其次就是熟知律法,知道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才去做,这样的天子,说要做的如何好,上限在哪里,这不好说,但下限就是不会倒行逆施,胡作非为,而且掌握军队和律法,最坏的结果也是不会亡国失位。

这样,足够了。

“你们来了?”天气转暖,陈文珺和秀娘额头都是有汗水,肚皮高挺,人也显得很是吃力。但两人脸上都满是笑容,徐子先抛掉手头的事,不免是要被陈文珺埋怨一番,但谁都看的出来,这位王妃和侧王妃一样的开心,满足。

“常走动好。”徐子先脸上满是笑容,他笑着道:“多走动,宜生产。”

秀娘抿嘴微笑,她对现在的生活和所有的一切都无比满足,她的父母也被接到东藩王府来,照应她的起居,虽然有些小家子气闹了些笑话,但最少秀娘不会嫌弃,更满足于父母也能享受自己的生活。她时常会抚摩自己的肚皮,期盼着小生命的到来,她必定会用全身心去疼爱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这是她和徐子先的骨肉,这令她无比满足……

对更多的东西,徐子先会有所安排,什么嫡庶之争,长幼之分,对秀娘来说这些事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反正夫君会安排好,自己又何必操这份心?

倒是陈文珺,怀孕之后反应比较强烈,这时候还是忍不住白了徐子先一眼,嗔道:“你又什么都知道了?”

“嘿嘿,王先生的嘱咐。”

后世的常识,在现在也不是人人都知道,不过高明的医生还是懂得其中的意思,有些嘱托是真的王心源所说,有一些就是徐子先推到这位神医身上了。

“嗯,那我知道了。”

对王心源,陈文珺也是敬服的,当下微微点头,与秀娘继续在长廊上走动着。

“今天新接了封信。”徐子先也陪着两人一起走,一边走一边道:“岳父大人走不开,他在筹备福建路议院的事,第一任议长是非他莫属,我已经请岳父不要推辞,也没必要将这个位置让给别人……岳父大人没空,但已经令陈大兄在这两天过来,到时候也在花溪别院这里等着文珺你生产……”

“大兄来做什么,他又不是医生。”陈文珺下意识说了一句,但脸上的笑容还是相当明显。陈文珺性格清冷,在岛上要么看书,要么就是养花植树,此外就是和秀娘一起料理别院的事,偶尔会出外看视受伤的府军将士,也去视看过等候分房分地的新来移民,对自己在别院和整个幕府的定位都相当清楚……这便是娶大家族女孩的好处,徐子先这两年异常忙碌,内宅之事几乎没过问过,将来还会更忙,而府邸之中有陈文珺在,这些事都不必太担心。

“泰山和泰水大人都担心你呗。”走了几圈,徐子先分别搀扶着陈文珺和秀娘坐下,然后命人切一些水果过来,院落之中花开正艳,植被也越发茂密,初夏时节还不算太热,坐在廊檐之下微风徐徐吹拂,叫人感觉异常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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