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先又转向孔和,说道:“玄平兄,你最近也是要辛苦一些,与傅谦和陈道坚等人一起,清查六个官庄的官户和隐户,包括户数,口数,丁数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孔和含笑道:“这是小事情……叫傅谦跟我做这样的事,我都觉得大材小用了。”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显然都是对孔和的话表示赞同。

傅谦确实是个顶尖的聪明人,其杂学水平相当高明,算学经过重视后突飞猛进,关键是此人做什么都学的飞快,不管是衙门里的事还是算学杂律,都是上手就懂,一学就会。

到这时人们才渐渐明白过来,为什么徐子先要拼命去追这傅某人,确实是十分值得的一件事。

侯府世子倒履而追,在傅谦来说也是改变命运的一幕,现在被附近的镇子传为美谈,风声也渐渐传到县里和府城那边去了。

“还有日常往来的商家,附近的那些农户庄子。”徐子先对李仪道:“这要请奉常去辛苦一下,和各方面打个招呼,此前的规矩我们照旧,他们要用伙计,短工,仍然可以从我们这里雇佣,照原价给钱。李诚留下的轮流服役的帐册,我看也照原规矩照办,不必刻意改变。”

李仪抱拳道:“世子处事圆融,手法成熟老练,下官拜服。”

“李公客气了。”

李仪做了一个谦虚的手式,转头又提醒孔和道:“玄平要准备好几十人的鞋袜衣帽,每人都要三套,武器不足,可以到镇上的铁匠铺先预定了。还有肉食,需要买入大量的鸡鸭鱼肉,粮食多储几百石在别院,这些事都要提前做好准备,包括新牙将的住所。”

孔和连连点头,众人又商量了一些招募和用人的细节,包括修缮扩大别院的范围等细务,徐子先都是在一旁听着,没有参与。

身为最高的上位者,如果这些细节都要事必躬亲,既会累着自己,也会显的自己过于琐碎,对部下的能力也太没有信心。

……

齐王府内,刘长史步履从容的走向门房,王府的正门是七开间的大型建筑,在大门东西两侧都开有角门,那里才是日常进出的出入口。

东角门内有一排建筑,那里就是门房所在地方,王府的门子正常就在其中,迎来送往,都是门子的事。

从六品的王府宾客偶尔也会在门房里,那是来了朝廷使节或贵客才有的待遇。

离的老远,刘长史就能听到门房传来的喧闹声,这也是王府的日常,每天都会有不少客人来拜访。

有亲朋故旧,旧部下,福州的官员,路过的官员,一些名流,大士绅,或是大商人。

所有人都有各自的借口和理由,拜帖呈上之后,齐王可能会接见,可能直接派下属的官员出来打发掉,多半的人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来拜会,齐王多半不见,有一些是来借钱打秋风的,随意赏赐一些这些人也就满意而归。

只有知交和重要的官员,王府的人才会直接引入二门内,在内花厅或书房等候。

近年来由于赵王的崛起,齐王府的客人已经比以前少了许多,但仍是这般热闹。

刘长史不打算惊动门房里的客人,这帮人会如苍蝇般嗡一声向他飞过来,他悄悄走到靠近角门的地方,那里有几个牙将和门子坐在凳子上闲聊,在他们面前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是摆放着印涮的十分精美的崭新的报纸。

“今天的报都到了?”

“都到了。”门子站起来,指指眼前的报纸,笑道:“六份,一共三十五文制钱,已经给过了钱。”

“用光了报了帐再领。”刘长史扫了一眼报纸,小心翼翼的挟到手里,问道:“有什么新闻没有?”

他问的“新闻”当然是报纸上还没有来的及登印,而坊间已经流传开来的事,一般来说这种情形也不是很多。

“有啊。”门子精神一振,说道:“南安侯府世子昨夜在南安泽镇外伏击了歧山盗,岐山盗二百多人,世子只领六十多个牙将,居然把岐山盗杀的大败,斩首七十多级,还有几十个俘虏,二百多海盗,只跑了几十个。”

“还有更厉害的。”一个四十来岁的牙将插话道:“陈于泰的二弟陈于勇,也被杀了。”

“真的?”刘长史感觉脑子有点晕,一时转不过向来。

他可是前一阵刚去过南安侯府,亲眼看到秦东阳正训练着流民少年。

老实说刘长史并不好看,他感觉有些荒唐,就算不是孩子气的胡闹,也最多是一场不合格的滑稽戏。

五十个流民少年配十几个牙将,这就试图挑战歧山盗?这不是拿福建路的几万官兵来开玩笑?回到齐王府后,刘长史对南安侯世子还是给了相当正面的评价,对世子的风度,仪表,还有日常活动都有不错的观感,就是对侯府上报盗案,并且大张旗鼓的训练流民少年当牙将,刘长史颇有不满,也是隐晦的向齐王殿下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齐王徐应星当时不置可否,现在刘长史相当后悔,看来这件事齐王殿下和自己的观感并不相同,而事实也证明了自己的浅薄无知,看来要影响自己在齐王心里的形象和地位了。

“当然是真的。”中年牙将有些落寞的道:“陈于勇首级都送到安抚使司了,这是积年的海上大盗,帅臣要向京师的两府报告,估计朝廷会有一些奖励和赏赐下来吧。跟着南安侯世子的人,都有机会立功受赏。”

齐王年轻时也是安抚福建路地方的重臣,跟随齐王的牙将当然也有立功受赏的机会。现在齐王老了,留在齐王府的牙将也就是养老而已了。

“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刘长史不敢相信,报纸上也还没有登,不过事情看来是真的,估计明天的早报会有登录,到时候可想而知这事会引起何等的轰动。

记得不到一个月前,南安侯世子因为背影一文轰动福州,到现在余波还没过去,并且还在向四方发酵,听说江陵和京师的报纸也转载过了,徐子先已经名扬大魏。岐山盗之事必定还会引发轩然大波,而且除了内陆各路外,沿海的诸路都受过海盗之苦,想必又是一桩极具轰动性的大新闻。

“少年英雄,了得,了得。”

“南安侯世子,我真想找机会见见,看他是何等仪表风姿。”

“有机会的。”

刘长史神思不属,脸色复杂,赶紧挟着报纸离开,这个消息确实是相当令人感觉轰动,要第一时间报给齐王知道。

……

魏翼刚在三官堂附近做了一次居民调查,这边非富即贵,不少深宅大院,但街道上垃圾满地,臭气熏天,现在虽然是夏末初秋,但垃圾堆上还是遍布蚊蝇,确实是给附近的百姓带来相当多的不便。

这事由几个士绅牵头,共同向福州府衙上了一道公禀,以地方名义请府衙主持清浚垃圾堆与沿街的排水沟渠。

这事儿原本应由官府着手处理,但府衙一直置之不理,魏翼打算在社会版做一期报道,是否有效,难说的很。

本朝在舆论上相当的宽松,生员和士绅都能随意对地方政务提出意见或建议,甚至能向两府进言,也很少受到限制或报复。

当然,是否采纳就是另外一回事,魏翼深知府衙财政困难,府仓里干净的能饿死老鼠,他对这件事并不持乐观的态度。

但当采访要结束时,府衙有一个押司官突然赶来,宣布近期会派出人手大力清扫附近街道,所有费用都由府衙自行承担,不会对地方搞摊派,以免扰民生事。

这件事大家是皆大满意,所有人都面带笑容,就算是魏翼也松了口气。

直接指摘官府的报道不是不能出,甚至有的轰动性的丑闻各家报纸会争先恐后登出,但类似这种严肃的政务指摘,府衙会相当狼狈,同时也没有轰动性,只会搞僵报社与府衙的关系,以后会受到采访限制。

当众人散去时,魏翼拦住押司官,拱手问道:“在下周报采访编辑魏翼,请问今日之事,为何如此顺利圆满解决?”

“府衙有钱了么。”押司看了魏翼一眼,说道:“以前不做,也是被逼无奈。现在手头有了钱,杨大府当然第一时间想到百姓的难处。”

“哦?嗯嗯。”魏翼点头称是,接着略有好奇的问了一句:“转运使司下拨钱款?”

“呸。”押司往路旁啐了一口,说道:“转运使司除了要俺们福州人的钱,何偿给俺们一文钱花销?这是南安侯世子徐子先带着牙将剿了岐山盗,剿出来的贼赃!”

“徐子先?”

“采访认得?”

“哦,是在下好友!”

“了不起!”押司竖起大拇指,赞道:“南安侯世子,好胆色,好勇力,好汉子!”

魏翼第一次觉得,承认自己好友是徐子先是这般的光彩荣耀!尽管徐子先此前写过背影名篇,获得了相当的认可,很多人交口称赞徐子先是个孝子,但并没有彻底扭转徐子先是无用宗室纨绔子弟的形象。

这一次击败岐山盗的事,显然重要性远在写文章之上,从此之后,徐子先会进入真正的权力核心圈子大人物们的眼球,在这个时代,地方财赋紧张,武备废驰,能打的宗室定然会引发极大的关注,甚至会使徐子先提前进入核心的权力圈内。

仅从眼前的府衙押司的表现来看,徐子先的形象,算是能彻底扭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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